初夏的风已经有点热了,吹得人也有点懒洋洋的,狄安娜趴在沙发上,蛇尾从沙发边垂落,轻轻甩着末端,像一截闲得发霉的无毛拖把。
【狄安娜,你今天起床吃完饭之后,已经在沙发上赖了四个小时零二十九分钟了】
赫利俄斯在脑海里悠悠提示。
“才四个小时?”狄安娜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靠枕,“我本来打算赖一天的。”
【这边建议狄安娜进入冬眠……夏眠】
“去去去,别打扰我!”
这时,门“啪”的一声开了。
月妈妈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刚洗好的葡萄,这时刚才家里的佣人出去采买的,她看着不错,就叫人洗了洗给狄安娜端过来。
星见月扫了一眼沙发上东倒西歪的小蛇和沙发上的两个抱枕堆,眼角抽了抽,这孩子从空洞回来半年未免有些懒过头了。
“狄安娜。”
“嗯?”
“出去。”
“???”
“现在就出去。去晒太阳、去看河、去和人说话、或者找人打游戏去,总之你不准再蜷在这里发霉。给我——滚出去!”
“???”你把我那个温柔体贴的月妈妈还我!
呜呜呜~~小蛇没能让月妈妈改变主意,就要被气的躺在地上又哭又闹,呜呜呜的哭起来,好可怜呀~
于是,半小时后,光映广场边的石板路上,多了一条碧青色蛇尾在地面上划过长长的波纹。
狄安娜踉跄着出了门,被阳光一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像条被从罐子里倒出来的泡菜蛇,头顶罩着兜帽,舌尖偶尔探出来感受气温。
“唔……去哪儿呢……”
她懒洋洋地顺着记忆的惯性拐到了光映广场,那里不远就是新艾利都河,曾经的老艾利都河经过净化与改造后,不仅水质改善了,连名字都带上了“新”字头,仿佛一切都被从头来过了似的。
狄安娜趴在护栏上,看着河面悠悠荡荡地闪着光,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名字变了,但河还是那条河,风还是这股风。”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新艾利都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撒了满河的碎金。
狄安娜百无聊赖地用尾巴甩着路边的小石子,嘴里嘟囔着:“月妈妈也真是的,在家待着碍着谁了嘛。” 她的白色裙摆被河风轻轻掀起,发梢沾了几缕带着水汽的风,顺着河岸慢悠悠地走着。
她顺着河边往下游走。沿岸的柳树枝条被风吹得像少女的长发一样轻盈地拂动着,偶尔有三两只白鸟从对岸飞起,掠过河面,羽翼反射着斑驳阳光。
城的喧嚣逐渐被甩在了身后,脚下的石板变得老旧而安静,风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变得更真实。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实在走不动了,狄安娜才停下了。她抬起头,狄安娜的目光突然被前方防护栏杆上的身影吸引
—— 一个身形高挑、身着白色防晒衣的女人侧坐在栏杆上,腿翘起,双眼垂着,黑发随风微飘,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嫣红的唇。女人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银色口琴,正专注地吹奏着。
女人正在吹奏,口琴独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流淌出来,音调低沉悠长,有种落日下空站广播里的回声感。
口琴的旋律如泣如诉,像是从时光深处飘来的叹息,起初只是缓缓的低吟,然后带上一些颤音,仿佛某种压抑太久的感情,在阴影深处微微颤动。
狄安娜一时听愣了。
她总觉得……这旋律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安静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倚在栏杆边,蛇尾自然地盘起。
风从河上吹来,带着微咸的湿气和早春草香,与那哀婉的口琴交织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鸟鸣、风声、口琴、河浪,声音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交织成一曲哀婉的乐章。
长音在空气中悠悠回荡,颤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演奏者的心也在跟着起伏。音乐的最后一段逐渐舒缓下来,渐弱的音符慢慢消散,最后以一个柔和绵长的尾音收束,却在空气中留下无尽的怅惘。
然后,一道几乎被风吞没的声音轻轻响起——
女人在抽泣。
狄安娜睁开眼睛,怔了怔。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女人浑身一震,慌乱中差点将口琴掉落,她猛地转头,用手背匆匆擦拭着眼角,帽檐滑落,露出一张精致却带着泪痕的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狄安娜瞪大了眼,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是你?”
女人也愣了一下,微微张口,半晌才低声喃喃:
“狄安娜?”
“塞勒涅!”
两个名字在风中交叠。
女人缓缓摘下了帽子,黑发随着动作散落在肩,阳光终于照亮她整张脸。那是一张冷丽中带着英气的面庞,眉眼之间仍旧带着曾经在战场上坚毅,但此刻,她的眼中满是惊讶与一丝迟来的柔软。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语调温和却仍带着些不敢置信:“居然真的是你。”
那一瞬间,河风仿佛也静了下来。
两个人也只是曾在空洞里偶然遇到,又同行过一段,没想到就这样水灵灵地在夏日河岸重逢了。
塞勒涅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走近,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人……或者说,现在的狄安娜。
“你看起来……变了好多。”说着还用手在狄安娜头顶和自己头顶比划了几下,“个子也矮了好多!”
狄安娜:礼貌,你吗?
狄安娜偏了偏头,神情有些复杂,关键这件事也不能过多解释啊,要不灭口?
“啊哈哈,是啊……怎么说呢,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像……生活状态?”
她说这话时,蛇尾微微甩动,不自觉地卷了卷。但她没想到的是,塞勒涅的目光竟立刻被那条碧青色的蛇尾吸引住了。
“等等,这个……”
塞勒涅不知何时蹲下身,脸几乎贴着打量那条尾巴,银灰色眼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像孩子看见了奇珍异宝似的闪闪发亮,狄安娜一下子警觉了,尾巴下意识地收了一下。
但还是躲不过冰凉的指尖突然贴上她的尾巴,惊得她浑身一颤。
“你干嘛啊——!”
“这是真的?我记得……你当时在空洞里,还有腿的。”塞勒涅抬头,满脸认真地问,“还有一对小角,整个人像冰一样清冷,特别有气场,根本让人不敢靠近。现在……”
她站起来,眨了眨眼,嘴角轻轻扬起:“你小了好多,脸也变得很……圆润。”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真心的欣喜和一丝调侃?
“那是我另外一个状态了啦。”狄安娜粗略的解释,“算是应激变身,现在是常态形态。身体结构比较复杂,就……随时会变。咦!!!别摸啊!!!”
“哦——”塞勒涅拉长了语调,但明显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喂、喂!你别突然就——啊哇哇哇等、等等——”
根本不给狄安娜反应的时间,塞勒涅已经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伸手就开始“上手体验”。
她的手掌贴着鳞片缓缓滑动,触感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哇,冰冰凉凉的欸……而且滑滑溜溜……居然还有一点弹性?!” 呢喃声裹着温热的呼吸,喷在狄安娜尾尖敏感的凸起处。
她像突然发现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似的,两眼发亮地问,“那这个尾巴是怎么动的?有没有骨头?能感觉温度吗?会打结吗?”
“啊你干嘛!你这样太——太没礼貌了吧!”狄安娜的耳垂瞬间烧红,想抽回尾巴却被对方抱了个满怀,又不敢用力,要知道现在她尾巴的力道可以随便干掉一只中小型以骸的。
“等一下嘛,让我再摸摸,太神奇了……你这是不是能卷东西?可以举起我吗?”
“举你个头啊——你别再——好痒啊喂!”狄安娜整个人都要软了,尾巴被摸的地方跟过电一样。
两人在阳光下闹成了一团,气氛轻快得像是夏天午后被风吹起的蒲公英。河面上映着两人的影子,一道高挑,一道娇小,连影子都在笑着打闹。
笑声间,刚才那份悲伤仿佛也被风吹散。
良久,塞勒涅靠着栏杆坐下,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放松神情。
“我今天本来心情很差……没想到能遇见你。”她望着河面,低声说,“这口琴曲,是我姐姐自己创作的……我今天,是来跟她告别的。”
狄安娜听着她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靠过去,轻轻用蛇尾缠住了她的手腕。
“卡戎吗?”她轻声问了一句,看来她找到了她的姐姐,不过结果可能不太好。
塞勒涅偏头看她,眸中盈着水光,却露出一个真切的笑。
“……你比那个状态的你要可爱多了。”
“你再说一遍我就把你丢河里去。”
“那我还能再摸摸你的尾巴吗?”
“你是不是对我蛇尾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河风吹来,掀起她们衣角与发梢,阳光映在她们身上,连石板路也泛起柔和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