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的轰鸣声震得屋檐下的冰溜子簌簌直掉。
郭春海蹲在车斗里,手指捻着那张盖着大红印章的合同纸,纸上的狍子屯-红旗林场联合合作社几个字在晨光中格外扎眼。
二愣子在前头握着方向盘,脖子上的狼牙坠子随着颠簸一蹦一跳。
往左打半圈!郭春海拍着车斗挡板喊。拖拉机吭哧吭哧地拐上冻得梆硬的土路,碾过路边的积雪堆,惊飞了几只找食的麻雀。
白桦骑着马从林子里钻出来,马背上驮着两大捆柞木杆子。参棚的料备齐了,女猎手一甩辫子,红绳梢上结的冰碴子哗啦直响,按你画的图纸,能搭三百平米。
屯口的老榆树下已经聚了不少人。李老爷子叼着烟袋锅子,正跟几个老猎户比划着说什么。见拖拉机开过来,老头儿眯起三角眼:好家伙,这铁牛比狍子带劲!
乌娜吉抱着孩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小崽子裹得像个棉花球,就露双黑眼睛在外头,看见拖拉机立马叫唤,小手直往车斗里指。郭春海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县里批的个体经营许可证,盖了七个章呢。
狼崽子不知从哪窜出来,嘴里叼着只冻硬的野兔。小家伙把兔子往乌娜吉脚边一放,转身就冲着林子方向叫——那儿隐约可见几个穿蓝工装的人影在晃悠。
林场技术科的,白桦撇撇嘴,说是来工作。她突然压低声音,带头的那个周技术员,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郭春海心头一跳。这不就是前天那个药材公司技术科长吗?怎么又变成林场的人了?他刚要细问,屯口的大喇叭突然响了:狍子屯的社员注意了,马上到队部开会!
队部的火墙烧得滚烫,挤满了人。公社书记站在黑板前,手里捏着份文件:...根据上级指示,老金沟一带划为特种经济作物种植区...他念到这儿顿了顿,看了眼郭春海,由郭春海同志负责技术指导。
人群地炸开了锅。老猎户张铁山地站起来:那我们狩猎队咋整?老头儿的猎枪在墙角倚着,枪管上的烤蓝磨得发亮。
转型!公社书记一拍桌子,愿意种参的种参,愿意养鹿的养鹿。他指了指窗外,看见那拖拉机没?县里特批给咱的!
会开到一半,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郭春海挤出门一看,几个穿蓝工装的正在参园边上转悠,领头的周技术员拿着个小本子记着什么。更奇怪的是,他们脚边放着个铁皮箱子,上面印着褪色的字样。
同志,郭春海走过去,这箱子看着眼熟啊?
周技术员地合上本子:公家财产,别瞎打听。他说话时眼神飘忽,右手不自觉地摸着那截断指。郭春海注意到,他脖子上有道疤,位置跟独耳母狼咬过的疤脸男一模一样。
狼崽子突然冲过来,一口咬住周技术员的裤腿。男人吓得一哆嗦,铁皮箱子掉在地上,摔开条缝——里头是几支注射器和几个小玻璃瓶,瓶里的蓝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白桦一个箭步上前,猎刀地出鞘:又是这玩意儿!女猎手的刀尖指着那些蓝瓶子,跟变异母鹿身上注射的一样!
周技术员脸色煞白,突然从腰间掏出把五四式手枪:都别动!他的同伙也亮出了家伙,现场顿时剑拔弩张。郭春海悄悄给二愣子使了个眼色,小伙子心领神会,慢慢往拖拉机那边挪。
把箱子给我,周技术员的手枪指着白桦,还有白三水的笔记!他说话时嘴角抽搐,那道疤跟着一扭一扭的。
你要笔记干啥?郭春海故意拖延时间,不是有新工艺了吗?
放屁!周技术员突然激动起来,那新工艺根本...话没说完,拖拉机突然地发动了,二愣子开着这个铁家伙直接撞了过来!周技术员慌忙闪避,手枪地走火,打碎了队部的玻璃窗。
混乱中,铁皮箱子被踢翻了,蓝瓶子摔得粉碎。液体溅在雪地上,竟然地冒起白烟!郭春海抄起把铁锹就要上前,乌娜吉突然拽住他——女人怀里的孩子正盯着那些蓝液体,小脸皱成一团,后颈若隐若现地浮现出叶脉状的纹路。
小心!白桦猛地推开郭春海。一支弩箭地钉在她肩膀上,箭头上泛着熟悉的蓝光。女猎手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猎刀掉在冰面上。
林子里冲出三个穿蓝工装的汉子,领头的端着弩,正是上次在窝棚逃走的那个!郭春海的五六半上膛,可还没等他瞄准,狼崽子已经化作一道灰影扑了上去,一口咬在弩手手腕上。
周技术员见势不妙,转身就往林子里钻。郭春海刚要追,远处山梁上突然传来一阵狼嚎——是狼群!二十多匹狼呈扇形包抄过来,领头的公狼右耳缺了一角,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蓝工装。
接下来的场面就像老辈人讲的。狼群不紧不慢地把周技术员一伙往河套方向赶,时不时有狼冲上去咬一口,又迅速退回。郭春海他们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家伙被逼到了冰窟窿边上。
救命!周技术员踩塌了冰面,半截身子陷进冰水里。他的同伙更惨,被狼群围在中间,手里的家伙早不知道扔哪去了。
当天晚上,公社的吉普车拉走了那几个家伙。郭春海和白桦蹲在队部里整理材料,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在跳舞。
你看这个,白桦从铁皮箱夹层里抽出张发黄的图纸,是我爹画的辐射中和装置。图纸上赫然是座改良的参灶,烟道设计跟他们现在用的土灶有九分像。
郭春海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他们才非要推广新工艺...他指了指合同上的合作社三个字,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
乌娜吉抱着孩子走进来,小崽子手里攥着个东西——是颗参籽!表皮上隐约可见细小的字刻痕。更奇的是,当孩子把参籽放在白三水的图纸上时,那种子竟然微微泛起了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