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越打越心惊。他本以为凭自己圣人修为,哪怕战胜不了蓬丘青乾,平手问题应该不大,没却想青乾的韧性远超他的预料。对方的功法看似刚直,却暗含变化,量天尺时而如泰山压顶,时而如细雨无声,总能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递出攻势。更让他忌惮的是,青乾似乎完全不在意自身防御,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同是圣人,混元大罗金仙是圣人,圣人不是混元大罗金仙。
自己这个圣人来源自己清楚,战力却没能和混元大罗金仙比。
“青乾,你真要与我西方教为敌?”接引一边格挡,一边沉声喝道,佛影光芒大盛,试图以气势压倒对方。
青乾闻言,攻势更猛:“我护的是人族正道,守的是天地公理,与你西方教无关,只与你这卑劣行径有关!”他看出了接引的顾虑,索性步步紧逼,量天尺直指对方破绽。
又是数十回合过去,接引渐渐落入下风。他身上的麻衣被尺风划破数处,露出里面隐隐的佛光,显然已经有些狼狈。再斗下去,非但讨不到好处,圣人争斗,输了传出去更是颜面扫地。
“好,好得很!”接引猛地向后急退,拉开距离,眼中寒光闪烁,“今日之事,贫道记下了。蓬丘岛,迟早要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他身形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退走,计划败露,再纠缠已无意义。
金光散去,他转头看向沙丘后的精卫,原本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小姑娘,没事吧?”他走过去,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
精卫看着他,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他怀里:“我要爹爹……我再也不跟陌生人走了……”刚才的凶险、对爹爹的思念、此刻的后怕,全都化作泪水涌了出来。
青乾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别怕,坏人已经走了。我送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他抱着精卫,足尖一点,带着她御空而起。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的山林河流飞速倒退。精卫起初有些害怕,紧紧搂着青乾的脖子,后来渐渐被下方的景象吸引——原来从天上看,爹爹走过的那些山,像一块块绿色的毯子;原来阿婆说的大河,真的像条银色的带子。
“叔叔,你会飞,是不是很厉害的大侠?”她好奇地问,眼泪已经干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青乾笑了:“算是吧。不过真正厉害的,是你爹爹。他为了族人,走遍大荒,尝百草,斗猛兽,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提到爹爹,精卫又骄傲起来:“嗯!我爹爹最厉害了!他能一拳打死熊瞎子,还能认出好多好多草,哪个能吃,哪个能治病。”
两人一路说着话,青乾略微感应得知了神农巡视的大致方向——据说最近在南方山林里探查一种能耐寒的食物。他运转法力,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前方山林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那是草木与药草混合的味道,带着神农独有的、属于人族首领的厚重气息。
“看,那是不是你爹爹?”青乾指着下方林间一道身影。那人背着巨大的药篓,腰间青铜刀闪着冷光,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一株草药,侧脸轮廓刚毅,正是神农。
“爹爹!”精卫立刻喊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欣喜。
神农猛地抬头,看到空中的青乾和怀里的女儿,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周身气势爆发,竟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参见圣师”
不知圣师为何抱着小女?”
“共主莫急,”青乾落下地,将精卫放下,“偶遇令爱遇险,特送她回来。”他将东海之滨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接引的圣人身份,只说是西方教修士作祟。
神农听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一把将精卫搂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女儿揉进骨血里。“爹爹在……爹爹在……”他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责任与身后的软肋之间,竟藏着如此凶险的缝隙。他为了人族奔波,却差点永远失去了女儿。
“多谢圣师相救,大恩不言谢!”神农松开女儿,对着青乾深深一揖,这位在大荒中顶天立地的首领,此刻眼中满是感激与后怕。
青乾连忙扶起他:“共主客气了。人族兴,则大荒安,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倒是首领日后还需多留意族中安全,西方教行事诡异,恐还有后招。”
神农点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摸了摸精卫的头,又看向青乾:“圣师救命之恩,神农永世不忘。若有差遣,神农万死不辞。”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神农牵着精卫的手,青乾站在一旁,望着远方的云霞。东海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西方教的算计,神农的证道之路,人族的未来,都还藏在大荒的迷雾里,而今日东海之滨的侠影,已在这迷雾中,刻下了一道守护的印记。
精卫攥着爹爹粗糙的手掌,又回头看了眼青乾叔叔腰间的尺子,悄悄把口袋里那枚扇形贝壳握紧了。她想,等以后长大了,也要像爹爹和青乾叔叔一样,做个能保护别人的人。至于那片又美又危险的东海,她再也不想去了——还是祖地的老槐树底下,最安心。
人族祖地的炊烟,从未像这几日这般沉重。
消息是神农带着精卫回来时传开的。起初只是几个老者在木屋中低声交谈,可当“东海”“巨浪”“陌生人”这些词从精卫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蹦出来,恐惧便像潮水般漫过了整个聚落。
“共主的女儿……差点没了?”打谷场上,正用石碾脱粒的汉子停下了脚步,粗粝的手掌在麻布上反复擦拭,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听长老说,是被个来路不明的修士引去海边的,浪头有丈高,若不是蓬丘岛的仙长路过……”筛粟米的老妪没再说下去,只是用袖子抹了把眼角。
人族祖地的木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陶瓦屋顶下,是世代繁衍的烟火气。可这几日,连孩童的嬉闹声都淡了。白日里,人们望着神农离去的方向出神——共主得知消息后,只在祖地停留了半日,将精卫托付给三位族老,便带着青乾留下的信物匆匆离去,据说要去南方会晤人皇伏羲。夜里,巡守的族人握紧了石矛,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他们紧绷的脸。
议事的木屋内,烛火摇曳。墙上挂着的兽皮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人族迁徙的轨迹,从燧人氏钻木取火的燧明国,到有巢氏构木为巢的南山,再到如今这片能种粟米、养牲畜的沃土。
三位族老围坐在石桌旁,最年长的苍梧长老用枯瘦的手指敲着桌面,木桌发出沉闷的声响:“圣师说了,是西方教的人。”
“西方教……”另一位族老皱眉,“听说在西牛贺洲,离咱们十万八千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对一个娃娃下手?”
苍梧长老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片龟甲,上面刻着几行模糊的符文——这是神农临走前留下的说“他们要拦着共主证道。”
“证道?”年轻些的族老猛地抬头。人族共主证道,意味着人族气运鼎盛,这是全族上下盼了多少年的事。
“神农共主体恤万民,尝百草、拓疆域,早已积累了滔天功德,证道只是时间问题。”苍梧长老的声音带着颤音,“可有人不想看到人族崛起,便想从娃娃身上下手,激我们与人族龙族反目,让共主分心,断他的证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