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
当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当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虚空中残留的、微弱的“存在”光辉所取代,当确认那来自更深层虚无的恐怖气息暂时被封印阻隔后——
一种近乎虚脱的死寂,取代了之前拼死抵抗的喧嚣,笼罩了这片饱经蹂躏的星域。
胜利了吗?
是的,他们击退了“虚无之潮”,守住了宇宙最后一丝火种。
但放眼望去,这胜利的“果实”,却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
星空,不再是记忆中的璀璨。曾经流淌着银河光带的区域,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黯淡无光的星辰碎片,如同巨兽骸骨般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中。大片大片的星域被彻底抹去,只留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背景。星云不再绚烂,如同被揉皱后又撕碎的破布,残留的色彩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死寂。
救世方舟,这集合了无数文明智慧的最后堡垒,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金属坟场。庞大的舰体断成数截,焦黑的外装甲板扭曲翻卷,裸露出的内部结构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神经抽搐。曾经庇护亿万生灵的护盾发生器早已化为齑粉,唯有最核心的舱室在零的拼死维持下,还勉强维系着一丝生机,但也如同风中之烛。
更令人心碎的是,虚空之中,随处可见战舰的残骸。星辰联盟标志性的流线型舰体,龙界狰狞的生物装甲,元素王庭绚丽的能量核心碎片……它们相互交织、碰撞、冻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漂浮的、沉默的墓碑。有些残骸中,还偶尔会飘出一些冻结的、保持着最后战斗姿态的躯体,或是人族,或是龙族,或是元素生命……他们曾是活生生的战士,如今却成了这星空墓园中永恒的雕塑。
幸存者,十不存一。
这个冰冷的数字,代表着难以计数的牺牲。一个个熟悉的军团番号被从序列中抹去,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的身影再也无法回应呼唤。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微弱的求救信号传来,也很快湮灭在能量的杂波中。悲伤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每一个残存的舰队、每一个避难所中蔓延。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失去战友、亲人的巨大悲痛。
周明月、星瞳、铁疤等人乘坐的小型逃生舱,如同汪洋中的一片落叶,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这片死亡的星域中,追寻着林风坠落的方向。
透过舷窗,看着外面那满目疮痍的景象,舱内的气氛沉重得几乎凝固。
周明月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巨大战舰残骸。那上面依稀可见的联盟徽记,刺痛着她的心。她想起了那些在她命令下毅然冲向敌舰的将士,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方舟核心而自爆道果的长老……还有,那个燃烧了自己、化作封印后坠向深渊的身影。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
星瞳银眸低垂,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片星空的“痛苦”。无数星辰的悲鸣,无数生灵未散的执念,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灵觉。这种宏观尺度下的死亡与寂灭,让她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她只能紧紧守护着内心那一点微弱的希望——找到林风,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
铁疤沉默地操控着逃生舱,避开那些危险的残骸和能量乱流。这个向来粗声大气、战意昂扬的汉子,此刻却异常沉默。他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抽动的眼角,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亲眼目睹了太多熟悉的下属和兄弟战死,那种无力感,比任何肉体的创伤都更让他难受。
零的虚拟投影在舱内若隐若现,它的核心程序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运算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光芒黯淡。它在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同时维持着与救世方舟核心那微弱至极的联系。
“根据轨迹推算,目标坠落点位于前方K-7星域残骸带核心区。该区域空间褶皱密集,引力异常,存在高强度背景辐射……生存环境评估:极端恶劣。”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强调了此行的危险与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逃生舱的探测器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并非危险信号,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生机的脉动。
波动来源,并非来自林风坠落的方向,而是来自……不远处,一块巨大的、似乎是由某个生命星球核心碎片形成的陨石。
零立刻调整探测器聚焦。
“检测到低强度生命反应……非人类……形态特征匹配数据库……匹配度92%……识别为:龙族个体,生命体征极度微弱。”
龙族?
周明月和星瞳猛地抬起头。
铁疤立刻调转方向,小心地靠近那块巨大的陨石。
靠近之后,他们看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
在那块布满撞击坑和裂痕的陨石表面,一头体型庞大的金龙,几乎将自己的身躯盘绕成了球状,它的龙翼残破,金鳞剥落大半,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肉,龙角也断裂了一根,金色的龙血早已凝固,将它身下的岩石染成了暗金色。
而在它用身躯紧紧盘绕保护的中心,隐约可以看到几个蜷缩着的、散发着微弱元素光芒的——元素精灵!看其形态和能量特征,似乎是元素王庭的王族近卫!
这头金龙,在最后关头,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为这些盟友,撑起了一片最后的庇护所!
“是敖……敖巡……” 周明月认出了那头金龙,是龙界一位以勇猛着称的长老。
此刻,敖巡巨大的龙目紧闭,气息如同游丝,但它的身躯依旧死死地盘绕着,没有丝毫松懈。
星瞳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她轻轻将一股温和的星灵之力,透过舱壁,隔空渡向那头金龙。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股充满生机的力量,敖巡的龙目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它看到了逃生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听不到的龙吟,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又缓缓闭上,但那盘绕的身躯,依旧坚定。
它还活着,它守护的东西,也还活着。
在这片死亡的星域中,这微小而坚韧的生命迹象,如同一颗火种,瞬间灼痛了周明月等人的眼睛,也悄然点燃了他们心中几乎被冰封的某种东西。
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守护,仍在延续。
周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零说道:“标记这个坐标,等我们……等我们找到林风,回来接他们。”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量。
逃生舱再次调整方向,向着那片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残骸带核心区,坚定地驶去。
窗外,是惨胜后悲壮而苍凉的星空。
窗内,是追寻者沉重却不灭的希望。
这片星空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与毁灭,但似乎,也正准备见证……奇迹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