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地图都红了。
张天心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不是,我说,往哪里跑啊兄弟?
而且发生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今天万里无云,晴光炽热,放眼四周除了临时搭建的采访用地荒无人烟,一眼能看到大大小小深陷的矿坑和远处的地平线。作为宣发团队他们有专门的一笔资金用来聘请安保人员,因此随行的两辆车都装载着全副武装、经验丰富的雇佣兵,更不用提矿区本身的严格武装部署了。
什么样的危险能触发全地图警告?上个世界还是在剧情推到关键处男主黑化开始杀人放火才有的大范围告警。张天心茫然地举目四望,目力所及之处连一支竖起来的枪口都没有,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什么危险啊到底?”
持续不断的红色频闪刺激了他越发敏感的神经,张天心把机械表摘下来开始猛晃。
强烈的外界刺激好像终于把996的自我意识摇出来了,系统虚弱地、断断续续地回应道:“正在……正在排查……排查中,请宿主……宿主……稍安……稍安勿躁……”
兄弟你俩通知前后矛盾了你知道吗。
张天心无语望天。他现在拔腿就走也不是留下等待事态发展也不是,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很正常,起码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到底哪里来的危险啊?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和前两个世界最不一样的点在于,无论前期情势有怎样的动态发展,剧情随着宿主的行动怎样改变,平台发送的背景资料上已经提前预示了某个“定论”——“定论”是不可更改的,无论天灾还是人祸,一定会避无可避的走向那个节点。生死一定会失衡,不死者一定会成为灾难本身。张天心从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在等待这件事的发生。
到点了吗?就是这件事吗?
事先也没提过七星级难度还含有悬疑元素啊!
就在他像个热锅上蚂蚁一样在这个临时场地中转来转去时,下城区的城中心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民生电视台的记者尽职尽责地深入了事发一线,正对着手持摄影机说些什么……说什么观众只能勉强从口型推断,收音器被惊慌失措的人流冲得远远的。
996终于给张天心调出了这个频道,配以它自己排查出的警告原因。
“宿主……”
“我知道了。”张天心干巴巴道。
最不想要它发生的事发生时,还能怎么办?他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等这一刻真的到来,居然庆幸自己被远远派到了矿区。虽然这意味着即将和男主断联——宫修明本人还在从下城过来的路上。
也不知道过不过得来呢。
他苦笑了下。
平台这次还怪人性化的,居然接管了系统通知他跑路。张天心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毕竟如果真的是剧情节点,他就有义务面对这一切,除非出现什么意外……提前了,还是什么干扰了?爆发得如此突然、毫无征兆,谁……做了什么?
他在试图抓住脑海中转瞬即逝的灵光。然而……然而?
马蒂尔敢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玉先生脸色最差的一次。她趁乱带着人冲进了戒备森严的这个什么……不知道什么地方,本来是打算救出失联了将近两周的上司,没想到和上司狭路相逢——太好了不用去面对重重警卫了。
她假装没看见玉先生背后的那些,呃,废墟。
他暴露在外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马蒂尔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担忧起来,不禁想问他在这段时间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想象向着惨绝人寰的方向滑去了……
“打住。”
玉维真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没有外表表露出的那么虚弱。
“给我打麻醉打出抗药性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露出一点笑意,而笑意不达眼底——意味着有一大批人要遭殃,实际上已经遭殃。幽禁他的人确实不敢做什么,而他们的初衷只是清除实验进展中的障碍。玉维真被关在一个隔绝通讯信号的监禁室中,持续补进药物和营养液。
他们只能做到限制他的行为能力这步,再多也没有受到准许。毕竟玉维真是现存已知的唯一“长生者”,折腾出问题了怎么办?
玉维真会跟他们说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现在报应来了。
“外面乱到什么程度了?”
“……您出来就知道。”
马蒂尔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感觉很难形容。暴乱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上下城区无有不同,都在城中心人流最大、最繁荣的区域。
很多人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一时间哀嚎和尖叫响彻天际,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又接二连三地倒下。交通彻底瘫痪了,开始产生小型火灾与爆炸,有人趁乱拿起了武器作恶……马蒂尔坐在改装后的越野车直奔玉维真发出信号的地下基地而去,她并没有感到害怕。
没有什么好怕的。
街上那些互相撕咬、攻击的,都是人。搞得尸横遍野、血肉横飞,倒下去又爬起来,死人,活人,残缺不全的人,生死不明的人。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稍微文明一点而已。“咬下一块肉”来的斗争具象化了,马蒂尔不晕血,也不恐惧人类集中爆发的恶意。她是从恶意中苟活下来的人,平静地注视这一切到来,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她不着痕迹地支撑着玉维真往外走。长久不见阳光和卧床补液确实对他的行动能力造成了一定……不对,应该是他刚刚生气过头那什么的时候脱力了?这次的骚乱打断了基地对玉维真的控制,而他一旦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破坏力就会变成这样……指数级增强。
玉先生从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马蒂尔当了几年助理,对这点很清楚。而他听他们简述了一下外界的情况之后,连脸上那点冰冷的笑意都不大能维持不住。
“……真会找死啊。”
马蒂尔抿了抿嘴,把视线从地面抬到通道的顶部,又研究起内壁的材质,地下温度真的好低啊,早知道给玉先生带件外套进来了……说起来下面又是什么计划?
这一行人没有在暴乱中各自奔逃,虽然目标一直地跟着马蒂尔冲进了地下基地,心头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但当真的接到玉维真之后,所有人就找回了主心骨,沉默安定地拱卫在他身边。武器已经拉开保险栓上膛,外面的车也有接应和把守的人,他们在等待玉先生做决定。
玉维真只想一起炸了算了……算了。“有生力量”还围绕在他身边,他要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从地底爬出来之后他眯了眯眼,不大适应此刻明亮异常的天光。城中的骚乱已经蔓延到附近,叫嚷声、碰撞声,还有隐约而连绵的嚎啕。是谁在哭?他的声音很尖锐,饱含着刺痛人耳膜的绝望。
没过几分钟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车队朝着玉维真指定的方向驶去。
他们是从下城区的地下把他捞出来的,现在没有调转方向回上城。玉维真把目的地设为矿区边缘的某处,在马蒂尔看来他只是随手点了一下——她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提出任何异议。
她从来对上司抱有莫名其妙的信心……哪怕现在他命令他们调转车头去城中爆发暴乱的地方,她也相信他一定是去解决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地。
很可惜他们无从得知玉维真的计划了。车行了三十几公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借助一点武装力量突围到城区边缘的时候,他们的主心骨居然要和他们就此分别。
“不会有事的。”他耐心地把马蒂尔往回推,“好了用不上你,真的,枪也不用……你自己拿着。我应该很快就能……”
“没关系。”玉维真说,“先去等我吧。”
他还是……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单薄的一个人,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在车流和巷道中穿行而去。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一个逆行的人,马蒂尔盯着那个背影看,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她抹掉了一点眼泪,缩回车里,冷静道:“走吧,全速前进。”
他们要去那个标好的点,要在那里和联络好的亲友,然后会合,等待玉先生出现。
玉维真走到半路就不想只靠腿了,随便找了一栋楼,看电梯还开着,一个人坐到顶楼,从天台口翻出去。此时俯瞰整座城市,到处是蚂蚁一样冲撞乱行的慌乱人流、火光和浓烟。这栋楼楼下就有“不死者”的行凶现场。
现在称呼他们为“不死者”已经相当不合适,行为限制器的电流不再对任何人起作用,这些复苏的死人以一种正常人无法拥有的速度和力量把嗅闻到的每个活人掀翻在地,撕开脖子,动脉血溅射一地,逐渐把地面铺满浸染。
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将成为一座充斥着火焰与鲜血的炼狱之城。
玉维真眯起眼睛,找到了他的目标……一辆横亘在路上的重型卡车。
张天心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主像破蛇皮袋一样出现在眼前时他没能作出任何反应,全部的心神被另一个人占据了。他好像终于明白……或者说将要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谁?几个字就在唇齿边,什么力量在压着他吞掉这一切,压得他就要反射性呕吐出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对这种痉挛产生熟悉感?
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这辆重卡上只载了两个人。宫修明重伤不醒,浑身上下被血浸透,被随意拖到一边。
眼前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狼狈——矿区内部也乱起来了,张天心在系统指引下慌不择路地逃命中,又遭遇了这个拦路虎,展现在……面前就像一个被嗦过丢进土里的芒果核。
对方微蹙眉头,好似对他这个猛烈干呕的生理反应不大满意。
他心里叫苦不迭,很想解释不是看到他想吐的……直到他看到……伸手,在空中握住了什么东西。
“?”
996就这么闪烁着蓝色的频闪,被人牢牢握在手中。尖锐的蜂鸣瞬间爆响,刺穿了他的耳膜——这一刹那,张天心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人攥住了。
……的另一只手就在他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张天心觉得应该把自己脑袋放上去。
接着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