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躯干已经完全无法复原了。
说“复原”两个字真是抬举了在场所有人，饶是刚经历过丧尸世界，眼前这个场景也实在是……有碍观瞻。
幸好张天心提前给自己扎了一针，不然他不能保证自己站在这里不会吐出来。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宫修明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血可流？不过显然他们也为他做过措施，因为他也闻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
好简单粗暴又直接有效的止血方式。
“怎么还没能止血？”
“他的排异反应太严重了，而且我们对他……”
在手术台上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血肉的泥浆中掺杂着断开崩裂的金属。张天心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弄清楚他的构造，只好先开始处理最明显的几个出血点。
没有用。
好家伙……“什么类型的排异？”
“目前没有过先例，所以……”
张天心的头疼又一阵一阵地发作起来。他们显然是在忌惮什么，问题是这次他们应该向他保密的时候吗？他们真的想让眼前这个人活下去吗？
不过，男主已经这个状态了，就算救回来，也很难恢复清醒意识吧。
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目的，找一个各方都不相干的人参与抢救，就算失败了也无法归咎到任何利益相关方身上，有些人活着明显要比死了更麻烦，死了又没办法善后，那半死不活就是个最好的状态了。
张天心忍着头疼飞快地思考着，已经意识到今晚就是一场鸿门宴，即使主角不是自己，也很难避免沦为炮灰的命运。
他会接受事情的发展如这些人所愿吗？
“我差不多了解情况了。”他说，“他身体数据的日常记录在哪里？历次以来的义体手术文件呢？目前治疗方案的主治医生请过来，其余闲杂人等立刻从这里出去。”
似乎是被他突然改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很多人听是听到了他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几乎都站在原地僵持着。在手术室微妙的站位中，张天心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逐渐分辨出他们的确都有各自的派系。
好家伙，看来宫修明变成眼下这个状态是多方博弈之后的结果。不过情况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明显有部分人是想遵照他的指令行动的。
那就好办了。
虽然他没办法应对四面受敌的情况，有一些帮手——起码不至于妨碍他的人，他就有底气在这里玩把大的。
“我再说一遍。”张天心沉声冷冷道，“闲杂人等，全部，立刻，从这里给我滚出去！我要一个无菌环境！”
没有人动弹。
好，没人动最好。就在下一秒，他的仿真皮肤即刻被崩开了，纠缠的黑色液态金属如同棘刺瞬间将两个义体放在武器上蠢蠢欲动的“闲杂人等”直接穿透，钉在了墙上。他下手太快又太狠，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手术室内瞬间溅开了新鲜的血液。
“十。”
他说。
他的义体还在持续不断地伸缩和变形，从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向他的目标延伸过去，躲开了这些人每一次下意识的攻击。这个所谓“代号Z”根本不是资料里所说的健全人，他有义体！他的义体显然不属于现存的任何一种技术，也不知道是什么新型材料制成的，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够在整个手术室内编织成泥浆一般的网状，需要它们柔软时便柔软，需要它们锋利时也锋利……短短半分钟，他控制住了所有表露出攻击倾向的“医护人员”。
“九。”
也不能说是控制，张天心历经风雨洗礼，早就学会了以雷霆手段应对不配合的对象。大家都是耗材，有些人消耗得比较早……更倒霉而已。
许许多多的血液流淌到地上，他们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想，原来自己的身体中还存在着如此多的可以流淌的血液吗？还以为大部分的组织液都被义体的润滑和机油取代了……接着他们就闭上了眼睛。之前重伤和死亡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一些非常遥远的事情，大脑也很久没有处理过与疼痛相关的信号了，非要说的话，张天心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们压根没有受到多少折磨……他也无异于要折磨这些被卷进来的人。
“八。”
他的义体开始回缩，从被穿透的人体和义体中抽出，发出一些十分令人牙酸的声音。不用猜测和窥探，张天心也知道，手术室外一定站满了手持重型武器的人。他们现在估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东西吧？可惜已经晚了。
“七。”
幸存的医护被他卷到一边捆起来，他毫不遮掩地看向手术室内最大最亮的那个实时监控设备，对着那个闪烁的红点咧嘴一笑。
“六。”
啪的一声，正中央的这个监视屏跳出了“signal lost”的作息。
紧接着就是一串的熄灭、黑屏。
“五。”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摸清这里的布局的？他为什么能精准的知道每一个监控的位置？再多的疑问现在也得不到任何回答了，信息屏接连失去信号，仅存留他背后的一个。
手术室外的人已经进入了行动状态，最前面的行动人员伸出义体，时刻准备着一个发起行动的手势。
“四。”
张天心的一条胳膊再度伸长——相比于常见的那些功能性极强的义体，他身上的这些液态金属更像是……天然的生物体。它们柔软、可生长、变形范围大，仿佛是从某种深海生物的躯体上直接截断嫁接而来的。
这条义体比方才发动进攻时动作轻柔多了，挤在最后一个信息屏前紧张观察他动向的那些人正以为他要把最后一个监控击碎，没想到那条义体只是缓缓卷上来，拨了拨监控的方向。
张天心回过头，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了。
“三。”
他说。
“我的耐心有限，既然找我过来，我就会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还有27个人，给我滚出去。”
哪里……哪儿来的27个人？整间手术室绝对不超过20个人……不对……
手术室门外的行动小队成员下意识地对望，其中反应较快的人已经数起了人数。
二十七个人。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挤挤挨挨地塞下了一整个行动队，就为了对付他们随便从不夜城之外抓到的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黑市医生。
真是好大一场惊险刺激的翻车啊！
“二。”
是监控的角度又被调整了吗？不然他们怎么会看到这个医生在镜头中逐渐拔高？屏幕前的这些工作人员，很多人已经因为惊恐而无法说出什么具体的词句，他们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这种东西——这个来历不明的黑市医生大概真的是什么人类和未知生物的基因嵌合体，不然怎么解释他已经彻底变形成盘踞触手状的下半身？一条触须的直径就超过了半米，比他刚刚肩肘部延伸出来的义体更加畸形且沉重，他的上半截人身在这样的支撑下看起来反而即将要融化消弥……这是义体能做到的吗？他们更宁愿相信这根本不是个人类！
“撤。答应他的要求，先稳住他！”
行动队的耳机里传来了下一步指示。
手术室外的他们并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张天心有三分之一的触须已经凝出闪烁着寒光的锋锐，直冲着手术室的门，而监控也拍到了，在他庞然的下身，还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漆黑的洞口——枪口，还是炮口？
有一说一，之前玉维真给他做改造升级手术的时候，他俩头碰头研究武器变形形态，张天心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集各种大型杀伤武器于一体的拟真义体。
“这个好，这个特别吓人！”
玉维真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也不能指望我和谁真刀真枪干起来吧？”
总之他反正是用自己的一套歪理说服了他，获得了神圣终极奥义——大变形术！哈！未来的敌人们啊！你们可知道我胯下是何等凶险之物！我是一点能填能源的空间都没留，撑死加了点光效，就让伟大的拉莱耶之主给你们带来人心深处最黑暗的恐惧吧！
没想到真这么管用。如果玉维真现在能在这里见证一下就好了。
“一。”
伴随着最后一次读秒，门外清空了。监控中传来声音，同意了他的所有要求，并给在场剩下的还能呼吸和动弹的人下达命令，让他们全力辅助这位医生的救治。
说到救治……
到底应该怎么救啊？
他现在演技是臻于至善了，医术那可谓是相当一般。
张天心回过头来，还没有把自己的义体完全收回，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手术台。
勉勉强强还能看清一点男主的轮廓吧。实际上他的头骨已经碎了将近一半，头发被之前的医护全部剃掉了，半个眼球被碾碎了挂在眼眶外，另外一只眼睛紧紧闭着，下半张脸是不知道被什么凶器割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伤口，脖子以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三分之二的身躯纵使插满了各种管子，也还在源源不断的渗出各色液体。
他简直要怀疑，宫修明真的还有生命迹象吗？还是说他们把他弄过来只是走个过场，好让这个人“死”在他手上，撇掉所有的责任？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这一次，全靠他自己了。
张天心深吸了一口气，肩肘再度展开，义体同时从侧下方扎穿他的身体……扎进了宫修明的脊椎。
既然本就是同一副躯壳，应该不至于排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