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黑色冻土与冰川延伸至视野尽头,天空是沉沉的墨蓝,唯有天际线上,一道浩瀚如梦的光带在缓缓摇曳、流淌,如同女神垂落的裙摆,神秘、空灵,带着非人间的寂静。
极寒的空气中,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
在这片仿佛世界尽头的荒芜中,一点刺目的红,如同鲜血滴落在雪原上,灼烧着视线。
文茜穿着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猩红色长裙,裙摆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反叛的旗帜。
她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风扑打在脸上,黑色的长发狂舞。
她看着天上那变幻莫测的极光,脸上没有任何陶醉或敬畏,反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里是燃烧的、不顾一切的快意和解脱。
“哈哈哈……真美啊!毁灭一切的美!”她张开双臂,对着苍穹呐喊,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被风吹散,显得渺小又尖锐。
铁希——或者说,那个面容日渐俊美、轮廓愈发硬朗锐利,周身散发着无形锋锐之气的仙子,静默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面具早已化为金粉消散,露出的脸庞年轻却冰冷,金色的眼眸里是沉淀的暴戾与漠然。
极光的光芒映在他眼中,却点不亮丝毫温度,只折射出金属般的冷光。
文茜的笑声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带着喘息的寂静。
她猛地回过头,猩红的裙摆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目光直直刺向身后的仙子。
“你……”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真的是铁希吗?”
金离瞳赤金的眼瞳微动,看向她,没有回答。
文茜向前一步,逼近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说不清的烦躁:“铁希以前不会这样!他不会用那种看蝼蚁的眼神看一切!他就算再强,对上王默那个蠢货,对上舒言他们……他也总会留手!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得……像个机器!”
金离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的质感,敲打在寒冷的空气里:“是,或者不是,对你而言,有什么区别?力量,你得到了,这就够了。”
“区别?”文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某种心事的尖锐,“区别就是铁希不是这样的!你不光性格在变,你的脸!你的脸都在变!一天天变得陌生!变得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
她指着金离瞳那张日益显露出战神锋芒的脸,指尖因为激动和寒冷微微颤抖。
金离瞳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嘲讽:“我一直都是这样。以前的铁希,不过是曼多拉施加在你我认知上的伪装,是脆弱不堪的假象。现在,伪装褪去,这才是我的本性——金离瞳,金属的主宰,战无不胜的战神。”
文茜死死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铁希”的痕迹,但她只看到了一片冰冷的金色荒漠。
她后退一步,摇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恐惧:
“你确定你是你吗?你一直在变,变得我完全不认识!变得……不像你自己!”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轻轻扎了一下金离瞳眼底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但他的眼眸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我就是我。从未改变。变的,是你的认知和……你的承受能力。”
文茜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也像是无法再面对这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变化。
她猛地转身,踩着坚硬冰冷的冻土,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离极光、更深的黑暗走去。
她走得很快,很急,仿佛想要甩掉什么。
而金离瞳,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依附她存在的娃娃,此刻却像一道无声的幽灵,一个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迈着稳定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寒风吹拂着他淡金色的长发,极光在他身后构成宏大的背景板,他却只是沉默地跟随,如同命运本身,如影随形。
精英市,顶层公寓内。
巨大的落地窗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室内温暖如春。
白光莹悬浮在半空,面前是由精纯影之力构筑的一面光滑如镜的黑暗镜面。
镜面中清晰地映出冰原上那诡异的一幕:癫狂的红裙少女,冷漠追随的金色战神。
当她看到金离瞳的身影在极光下不再有丝毫娃娃关节的痕迹,彻底恢复了昔日战神高大挺拔、充满压迫感的形态时,她那双向来高傲的灰色眼眸里,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了浓烈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真是……让人羡慕啊。”她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涩意。
高泰明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后,闻言抬起头。
白光莹抬起自己精致却带有明显球形关节的手腕,仔细端详着,语气变得低沉:“圣级仙子……可以无视曼多拉的诅咒,有权柄加身,有法则庇护。若是圣级,又何须被困在这副可笑的、任人摆布的娃娃躯体里?”
她放下手,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不甘:“可惜啊……光与影,相生相克。光盛则影弱,影强则光衰。一日无法找到平衡的契机,我便一日无法触及圣级的门槛,无法摆脱这束缚之躯。”
光影的平衡,谈何容易。
这几乎是烙印在她本源中的悖论。
高泰明沉默地看着她罕见的低落侧影,没有出声安慰。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力量的渴求,对自由的向往,是刻在光仙子灵魂深处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