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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二条城。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敲击着唐破风屋檐,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噩耗而叹息。

足利义持端坐在主位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中的青瓷茶碗突然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在榻榻米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传令官五体投地般跪伏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榻榻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不敢抬头,不敢直视将军那铁青的脸色和充血的双眸。

“你说…博多…”

足利义持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不到半日就陷落了?”

“是、是的!”

传令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着唾沫。

“小野寺大人…被明军主将亲手用火器轰碎了面门!那些明军战船的火炮能打三里远,城墙…城墙在他们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够了!”

足利义持猛地抽出腰间的胁差(备用武器,短刀之类的),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狠狠插进案几,入木三分。这一声暴喝吓得在座的老中们纷纷伏地,额头紧贴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将军转向角落里始终沉默的阴阳师,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贺茂大人,前日占卜不是说西方凶星可退吗?”

黑袍阴阳师缓缓抬头,兜帽下露出一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面前的龟甲,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将军明鉴,凶星确实退了——只是退到了九州上空。”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的暴雨突然变得更加猛烈,豆大的雨滴穿透薄薄的纸门,溅在那张珍贵的《唐朝疆域图》上。

这张足利义教从宁波带回的地图,此刻正清晰地标注着明军的进攻路线,鲜红的朱砂标记在博多位置晕染开来,如同一滩刺目的鲜血,在雨水的浸润下不断扩散,仿佛预示着整个霓虹的命运。

他的内心,此时已经蒙上了一片阴霾。

周防·大内氏馆。

大内氏掌控对明贸易航道,其鎏金屏风上的蓬莱仙山图象征与明朝的海上联系。

大内盛见猛地将急报拍在鎏金屏风上,震得屏风上精雕细琢的蓬莱仙山图剧烈晃动,仿佛仙山都要崩塌。这位西国雄主转身时,甲胄的金属鳞片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铿锵声。

他厉声喝道。

“明军舰队已经逼近关门海峡!”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

“传令所有商船即刻回港!把堺港的南蛮大炮全部调来!”

家臣跪伏在地,额头渗出冷汗:“主公,那些大炮要从堺港运来,至少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

大内盛见怒极反笑,一脚将案几上的描金砚台踢翻,墨汁飞溅在榻榻米上,染出一片漆黑的污渍。

“难道要像博多那些蠢货一样,让我们的武士用血肉之躯去挡炮弹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把寺院里的铜钟都熔了!立刻铸炮!”

出云·尼子氏居城。

尼子氏作为出云守护代,长期以宗教虔诚着称,实则暗中扩张势力。

(守护代是日本室町幕府时期设置的代理官职,由守护大名(相当于省长)任命家臣担任,代行其在令制国的统治职权,相当于华夏地方行政长官,类似于市长。)

年轻的尼子持久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祖传的八尺琼勾玉仿品。

这是象征天皇神权的三神器之一,尽管只是仿制品,却也代表着某种神圣的权威。窗外,云州武士正在集结,铠甲与刀剑的寒光在夕阳下闪烁。

他忽然转头,对身旁的家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去告诉京都的使者,就说我要举办神在祭,暂时无法出兵勤王。”

尼子持久并非真的无法出兵,而是不愿损耗自己的兵力去为幕府卖命。明军势大,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故意以“神在祭”为借口拖延,实则是想观望战局发展。若幕府败亡,他可趁机扩张势力。若幕府侥幸获胜,他也有理由解释自己的“不得已”。

尼子氏一向以虔诚着称,此时搬出“神事”作为理由,也算是有充分理由的借口,能让幕府难以强行征调他的军队。

家老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主公,这…幕府若是怪罪下来…”

尼子持久轻笑一声,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凝视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天照大神…似乎换了住处呢。”

这是一句隐晦的政治隐喻。天照大神是霓虹神话中的太阳神,也是天皇的祖神,其“住处”本应在伊势神宫。

尼子持久此言,实则是暗示——如今天照大神的“庇佑”已不再属于京都的幕府和天皇,而是转向了更强大的力量(暗指明军)。更深一层的意思是,神明都抛弃了霓虹,我们何必送死?

京都·御所。

后小松天皇(北朝第六代天皇)此时已沦为幕府傀儡,紫宸殿暗阁是其为数不多能避开幕府耳目的场所。《魏志倭人传》记载倭国向中国王朝朝贡的历史,此刻成为天皇对照现实的讽刺文本。

后小松天皇在紫宸殿幽暗的隔间里,颤抖的手指缓缓展开一卷泛黄的《魏志倭人传》。羊皮纸卷轴发出脆响,他的指尖重重按在“倭王遣使诣中国朝贡”的字样上,墨迹已被反复摩挲得模糊。

“陛下…”

权大纳言跪伏在地,声音压得极低。

“吉田兼俱大人急报,伊势神宫昨夜…供奉的八咫镜出现异常震动,铜钮自行断裂。”

(注:史实中八咫镜为日本三神器之一,实际为青铜镜,长期悬挂可能因金属疲劳断裂。)

天皇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在丝绢上,将“朝贡”二字染得猩红。他喘息着指向北方,那里是博多湾的方向。

“两百年前…元寇来袭时,神风是怎么刮起来的?”

“神风”特指1274年(文永之役)和1281年(弘安之役)元军攻日时遭遇的台风。

当时元军舰队因风暴损失惨重,日本将此归功于“神风”庇佑,成为神国思想的核心叙事。

天皇此刻的质问,实为绝望中的自我安慰,期待历史重演,却心知明军战舰比元军更先进,且已经登陆,台风已非救命稻草。

比叡山·延历寺。

延历寺作为天台宗总本山,拥有独立武装(僧兵),常介入政争。

延历寺座主枯瘦的手指捏着明军通牒,突然将其投入香炉。火焰“轰”地窜起三尺,映亮他脸上如沟壑般的皱纹。

“告诉足利将军…”老僧对幕府使者合十,声音平静得可怕,“比叡山三千僧兵已备好往生极乐。”

待使者脚步声消失,他立刻扯下慈悲假面,转头对着弟子们喊道。

“快!把《天台宗章疏》全数装箱!”

最器重的弟子看见师父眼中前所未有的慌乱。

“送去甲斐武田氏领地的山洞——佛门传承比什么都重要!”

博多城外·明军大营。

朱瞻基把玩着缴获的倭刀,刀身上“备前长船”的铭文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郑和掀开帐幕:“殿下,各地探子回报,京都仍未回复最后通牒。”

朱瞻基将刀尖刺入地图上的京都位置,微微一笑道。

“无妨,让铁骑继续推进,每攻下一城,就把城主首级装盒送给足利义持。”

其实他更喜欢不投降的霓虹,这样才更好玩。

他忽然露出森然笑意。

“记得用上等漆盒,要符合将军身份。”

二条城·大广间。

足利义持盯着眼前一字排开的七个漆盒,每个都散发着石灰防腐的气味。最小的盒子里,岛津家幼主的头颅还保持着惊骇的表情。

主战派的畠山满家拔出太刀,满脸愤怒的说道。

“将军!请允许我率赤备队夜袭…”

“闭嘴!”

足利义持突然抓起一个漆盒砸在柱子上,头颅骨碌碌滚到老中们脚边。

他喘着粗气解开直垂,露出苍白消瘦的上身:“拿白布来…我要亲自去博多。”

足利义持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怎么赢明军的办法,他好像除了投降,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当夜,二条城天守阁传来持续不断的劈砍声。

次日清晨,侍从们在庭院里发现了被砍成碎片的《霓虹书纪》屏风,以及漂浮在池塘里的国玺仿制品。

京都御所深处,紫宸殿的暗阁仿佛与世隔绝。烛火被刻意压得只剩豆大一点,在死寂中摇曳,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绘着唐代先贤的障子门上。

后小松天皇蜷缩在御座阴影里,苍白如纸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卷泛黄的《魏志倭人传》。绢帛边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在漏入的惨白月光下泛着不祥的黑紫色。

“卜传卿…”

天皇的声音像是从腐朽的枯井里硬挤出来,带着肺腑撕裂的嘶鸣。

“明寇的铁蹄…已踏破九州…足利义持那懦夫,竟要亲赴博多献降书!”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其中赫然混杂着细碎的脏器碎片,溅落在冰冷的金砖上。

“陛下!”

权大纳言吉田兼俱猛地拉开绘着“虎之间”纹样的障子门,夜风裹挟着硝烟味灌入,瞬间吹散了满室沉郁的熏香。

“探马急报!明军前锋破筑紫如入无人之境…两日!最多两日,京都…京都必陷!”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在空旷的殿宇中激起回响。

天皇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眼中却爆发出病态的厉芒。

他颤抖着推开御座旁供奉的八咫镜紫檀匣盖——匣中并非神器真品,而是一件形制古拙的仿品。铜镜背面的神纹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这是…三神器的赝品…”

他喘息着,指向暗阁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剑匣。

“连同那柄草薙仿剑…你…持此物,献于明国太孙朱瞻基…”

那柄草薙剑仿品的刃口,早已淬满了采自深山绝壁的“彼岸花”汁液…那剧毒,只需一滴,便足以让十头壮硕的野熊瞬间毙命。

月光如破碎的水银,从高窗缝隙间流淌下来,照亮了角落里单膝跪地的白衣武士——青年剑圣冢原卜传。

他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三十七道新旧伤疤在紧绷的白衣下若隐若现,那是他踏破霓虹六十六州剑道场的残酷勋章。他沉默地膝行至剑匣前,指尖抚过冰冷的鲛鱼皮剑柄,动作轻柔如抚情人,却透出冻结骨髓的杀意。

“五步之内,神佛皆斩。”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五步之内…神佛皆斩?”

天皇突然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牵动伤口,又咳出几缕血丝。

“不…卜传…朕要你斩的…是比神佛更可怕的…人,那人乃是大明国太孙殿下!”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要去斩断那明国太孙的咽喉!他死…则明军必溃!神风…神风会再临我邦!”

吉田兼俱强压心悸,迅速捧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报,其上墨迹犹新。

“陛下,伊贺忍众拼死传回的消息!明太孙朱瞻基虽位尊权重,屡战屡胜,他此行身边还有三百亲卫…”

“三百人?”

冢原卜传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而是猛兽嗅到血腥时的本能反应。

他缓缓将草薙剑拔出寸许,幽暗的烛火下,剑身寒光流转,冰冷的反光如刀锋般划过他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颊,留下一道象征性的血线。

“当年伊势神宫护法…百名嗜血山贼,亦未能阻我一步。”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尸山血海凝练出的绝对自信。

不再多言,冢原卜传将剑匣负于身后,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俯首。

旋即,那抹刺眼的白影如鬼魅般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沿着通往朱雀大路的幽深御廊悄然消失,无声无息。

暗阁内死寂复归。天皇脱力般瘫软在散落的《日本书纪》残卷上,染血的指尖神经质地抠抓着书页,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杀了他…杀了他…神风…神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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