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楚灵坐在诊所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子侧面的缝线，心里一团乱麻。
季晨从诊疗室里出来，嘴角贴了一小块白色纱布，非但没显得狼狈，反而给他温润的气质里添了几分故事感。
“医生说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季晨在他身边坐下，语气轻松得仿佛被打的人不是他。
他越是这样，楚灵心里那股愧疚就越是沉甸甸地往下坠。
“对不起。”他把头埋得很低，声音闷闷的，“他就是个疯子，是我连累了你。”
“为了你，我觉得值。”
那句话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毫无征兆地砸进楚灵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头，撞进季晨那双温和又认真的眼睛里。心脏毫无防备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身体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别怕。”季晨看出了他的紧张，主动拉开了些许距离，声音放得更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温柔以待，而不是被当成一件物品，粗暴地占有和控制。”
温柔以待……
这四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撬开了楚灵心上那把早已锈死的锁。尊重，温柔，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最奢求的东西吗？
“楚灵，”季晨凝视着他，坦诚得没有一丝杂质，“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
直接，又坦荡。
楚灵彻底乱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边是墨予白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一边是季晨此刻温柔尊重的告白。
他该怎么选？
“我……我需要时间。”最终，他只能狼狈地吐出这句话，像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好，我等你。”季晨没有丝毫的步步紧逼，反而笑了，他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伤，“不过，作为你考虑我的第一步，今晚可以赏脸一起吃个饭吗？就当……给我压压惊。”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让楚灵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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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墨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秦昊站在办公桌前，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巨大的显示屏上，yiyuan的监控录像正在无声地循环播放。画面定格在季晨向楚灵告白，而楚灵垂着头，没有当场拒绝的那一刻。
墨予白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他已经这样坐了快一个小时了，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秦昊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有人敢进来，老板会当场把他撕了。
“老板……”秦昊硬着头皮开口，“楚先生他……一下午都没回公司，手机也关机了。”
墨予白没反应，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还有……启星科技的董事长刚才亲自打来电话，询问这次的合作……”
“合作继续。”
墨予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透着一股能把人冻伤的寒气。
“告诉他们，墨氏的诚意不会变。”
他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公司的利益。更不能……让季晨有任何理由，再借着工作的名义去纠缠楚灵。
“是。”秦昊暗暗松了口气。
“还有。”墨予白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得秦昊心里猛地一突。
他看到他们那个无所不能、杀伐果断的总裁，用一种近乎挫败的、带着几分茫然无措的语气，艰难地问：
“帮我……找一些……如何正确追求一个人的资料。”
秦昊愣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老板他……这是真的栽了啊！
“好的，老板！”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立刻立正站好，“我马上去办！保证给您找来市面上最全面、最权威、最有效的‘追妻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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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地点，是一家环境清雅的西餐厅。
季晨很健谈，和他聊天是种享受。他能从星系的运转聊到一部冷门电影的配乐，知识渊博，却毫无炫耀之意。
楚灵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种温和的氛围里，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甚至在聊到小时候的兴趣时，无意中提了一句，自己在福利院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晚上偷偷跑到屋顶，看头顶那片怎么也看不腻的星星。
饭后，季晨坚持要送他回家。
到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季晨绕到后备箱，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条形礼盒。
“送给你的。”
“这怎么行？”楚灵连忙摆手，“太贵重了。”
“不贵重。”季晨把盒子塞到他怀里，笑道，“打开看看。”
楚灵迟疑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架小巧而精密的天文望远镜。
“我听你说，你喜欢看星星。”
楚灵抱着那个盒子，指尖都在发烫。
他只是随口一提，甚至自己都快忘了，可季晨却记住了。
这份被珍视、被记住的细心和体贴，像一股无法抗拒的暖流，猛地冲刷着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他看着季晨在路灯下温柔的笑脸，第一次，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或许……可以试一试？
告别了季晨，楚灵抱着那台望远镜，一步步走上吱嘎作响的楼梯，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可当他走到三楼，拐过那个堆满杂物的楼道转角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家门口，蹲着一个高大的、蜷缩的身影。
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此刻皱巴巴的，沾染着楼道的灰尘。男人就那么靠着墙，地上散落着一圈烟头，身上还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是墨予白。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
楼道口昏黄的声控灯“啪”地亮了起来，照亮了他那张憔??悴的脸，和他那双红得吓人的眼睛。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
楚灵的心，毫无防备地被揪了一下。
他不想理会，攥紧了怀里的盒子，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开门。
墨予白却一步跨出，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死死地挡在了他面前。
“你去哪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一连串地质问，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恐慌和后怕。
“我去哪，跟谁在一起，好像不关墨总的事吧？”楚灵冷着脸，他怀里还抱着季晨送的礼物，这让他面对墨予白时，有了一丝莫名的底气。
墨予白的视线，落在他怀里那个精致的盒子上。
他也闻到了，楚灵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清冽又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是季晨的。
他跟季晨去约会了。他还收了那个男人的礼物。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烧红的刀，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
“楚灵！”
他猛地抓住楚灵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你不能选他！”他对着他低吼，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近乎哀求的颤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尊重，平等……那些我没有的，我都可以学！你别选他，求你，好不好？”
楚灵被他眼里的痛苦和恐慌震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墨予白。
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他完全陌生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在求他。
他挣扎的力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墨予白……”
“我错了，楚灵，我真的错了。”墨予白打断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他扯进怀里，把头死死地埋在他的颈窝，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我不该打他，不该用钱羞辱你，不该用那些愚蠢的方式对你好……我就是个混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哽咽。
楚灵的脖颈一凉，随即被一片滚烫的湿意浸透。
他……哭了？
那个把他踩进泥里，把他当成玩物和替身的墨予白，那个永远冷着脸，用权势和金钱碾压他的墨予白……
竟然抱着他，哭了。
楚灵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
“你教教我，好不好？楚灵……你教教我……到底该怎么爱你……”
“哐当——”
一声刺耳的闷响。
怀里那台珍贵的天文望远镜，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而他只是僵在原地，任由那个男人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那片将他脖颈皮肤越烫越湿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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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楚灵是在自己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醒来的。
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浓雾。他只记得墨予白哭了，哭得像个快要被抛弃的孩子，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心软了，把他扶进了屋。
再后来……墨予白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像滩烂泥。
楚灵走出卧室，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沙发上，他睡过的地方，那条薄薄的毯子被叠得整整齐齐。
茶几上，放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小米粥，小笼包，还有一杯用玻璃杯装着的、温热的豆浆。
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墨予白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迹。
【追妻宝典第一条：抓住他的胃。我去学做饭了。】
楚灵看着那张纸条，紧绷了一晚上的嘴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怎么能做到又霸道又幼稚的？
他拿起一个还温热的小笼包，放进嘴里。味道……竟然还不错。
楚灵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点。
他拿起手机，先是找到了季晨的号码，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早安。昨天的望远镜，我很喜欢，谢谢你。】
发完，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早餐，又拿起手机，对着那张写着“追妻宝典”的纸条，“咔嚓”拍了张照。
然后，他点开墨语嫣的头像，将照片发了过去。
紧接着，又敲下了一行字。
【你哥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