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嫣凄厉的尖叫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书房内父子对峙的死寂。
墨予白僵住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充血的眼睛终于从父亲身上移开,他疯了似的冲出书房。
温晴的卧室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像是对这场混乱最大的讽刺。
梳妆台上,一封信静静地立着。
“哥……”墨语嫣哭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将那封信递了过来。
墨予白一把夺过,信纸的边缘被他攥得变了形。
是母亲温婉的字迹,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凌迟着他的神经。
【予白,语嫣:】
【原谅妈妈的不辞而别。这个家,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家了。你父亲的背叛,你舅舅“死而复生”的真相,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要找我。】
信写到这里,还算平静。
但下一段,却让墨予白手背的青筋瞬间暴起。
【另外,予白,妈妈知道你爱楚灵。但我们墨家,欠温家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楚灵真的是你舅舅,你们……好自为之吧。】
信的最后,墨予白的“白”字上,有一滴明显晕开的水痕,早已干涸,却依旧刺眼。
“好自为之……”
墨予白喉咙里滚出这四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捏着信纸,那张单薄的纸,此刻却重若千斤,压得他几乎站不稳。
母亲的留言,像一把最温柔的刀,不致命,却精准地插在他和楚灵之间,然后慢慢搅动,让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是啊,如果楚灵真的是温朗的弟弟,那他就是温家人。
而他的父亲墨文旭,是间接害死温朗的凶手。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血海深仇。
楚灵就站在他身后,一字不落地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四肢百骸都冷得发僵。
就在几小时前,他才刚刚被墨予白那句“我只管你”所安抚,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此刻,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那只是幻觉。
他和墨予白之间,横亘着上一辈的恩怨,一条用鲜血和背叛浇筑的鸿沟。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让墨予白猛地回过头。
他看到楚灵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破碎的恐慌。
“是我……都怪我……”墨文旭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看到信的内容,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老泪纵横,“是我把你妈妈逼走的……是我毁了这个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墨予白眼中血丝密布,他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那双暴怒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旁边的傅青辰身上,声音嘶哑地挤出命令。
“动用一切力量,查!查我妈所有的银行卡记录、通话记录、交通出行记录!我要在天亮之前,知道她在哪!”
“是!”傅青辰不敢耽搁,立刻拿出手机开始部署。
整个墨家老宅,瞬间从一场豪门丑闻的残局,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寻人指挥中心,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墨予白站在原地,像一头被无形牢笼困住的野兽,焦躁、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温朗的目的达到了。
他要把他身边所有在乎的人,一个个逼到绝境,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楚灵看着他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针扎似的疼。
他想上前,想抱抱他,告诉他自己不在乎。
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步也动不了。
他是仇人的“弟弟”。
这个身份,让他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
他伸出手,又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就在这时,楚灵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他常用的那部,而是他之前为了调查,一直藏在身上的备用机。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人群,走到一个僻静的廊柱后,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点开后,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废弃仓库。
那个之前还穿着白色西装、扮演着无辜贵公子的魏阳,此刻被狼狈地绑在一把破旧的铁椅子上。他身上的西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嘴角挂着刺眼的血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正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楚灵的呼吸一窒。
他不是被傅青辰的人带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弹了出来。
【想让他活命吗?】
【来西郊的七号仓库。】
【一个人来。】
【如果你敢告诉墨予白,下一次,你收到的就不是这张照片,而是温晴的一根手指。】
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楚灵的眼睛里。
发送人的署名,是一个嚣张的、单独的字母。
——w。
不是温朗(w.L.),而是w。
温良!
那个被关在旭日集团地下室里的人!
楚灵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恶毒无比的陷-阱!
温良抓了魏阳当诱饵,又用温晴的安危来威胁他,目的只有一个——把他从墨予白身边引开,单独对他下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嫉妒吗?嫉妒他这个“冒牌货”得到了哥哥温朗的关注?
楚灵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不能告诉墨予白。
墨予白现在已经因为母亲的失踪而心烦意乱,精神绷到了极限。如果再知道自己被温良用这种方式盯上,他一定会彻底崩溃。
而且,对方用温晴来威胁,他不敢赌。
这一局,他必须去。
但他也不能真的一个人去送死。
温良既然敢设局,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靠着墙、疲惫地捏着眉心,疯狂打电话调动人手的墨予白,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魏阳那张凄惨的脸。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既能不惊动墨予白,又能帮他处理掉所有麻烦的,足够疯的帮手。
他悄悄退到更隐蔽的角落,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一个玩世不恭、带着几分慵懒的男声。
“哟,稀客啊。我们墨总捧在手心里的小猫咪,怎么有空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就不怕你家那位打翻醋坛子,把我抓去做成藏品?”
是林谦。
“林医生,我需要你帮忙。”楚灵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帮我演一场戏。”
林谦在那头轻笑了一声,似乎瞬间来了兴趣:“哦?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我要去西郊七号仓库救人。但我需要你对外宣称,你找到了温阿姨的线索,需要墨予白立刻跟你去城南的静心疗养院。”楚灵语速极快地布置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帮我拖住他至少两个小时。”
“胆子不小啊,小家伙。”林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兴奋的危险,“敢支开墨予白单独行动?你就不怕,我把他引开之后,顺便把你抓回我的手术室,好好研究一下你这颗有趣的大脑?”
“你不会。”楚灵笃定地打断他,“因为你知道,如果我出了事,墨予白会让你生不如死。你的手术室,你的藏品,都会变成一堆废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林谦爆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
“成交。”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变态的兴奋,“我最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了。不过,作为报酬,那个叫魏阳的冒牌货,我要了。死活不论。”
“可以。”
挂断电话,楚灵利落地删除了所有的通话记录和加密信息。
他对着冰冷的墙壁站了片刻,深呼吸,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重新走回那片混乱的灯光下。
他走到墨予白身边,轻轻拉了拉他僵硬的衣角。
“墨予白。”
男人回过头,看到他苍白却故作坚强的脸,眼底的暴戾瞬间化为心疼,一把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楚灵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又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我们是……爱人。”楚灵靠在他坚实的胸口,感受着他紊乱的心跳,轻声说出这句话。
既是说给墨予白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墨予白的手机尖锐地响起。
他接通,林谦那浮夸又急切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了出来:“墨总!好消息!我的人查到,你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南的静心疗养院!我正往那边赶,你快过来汇合!”
墨予白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捧着楚灵的脸,在他冰凉的额头上重重印下一个吻。
“乖乖回公寓等我,锁好门,哪儿也不许去。”他的声音又急又快,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等我把妈带回来,我们就再也不理会这些破事了。”
说完,他松开楚灵,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背影决绝。
楚灵站在原地,看着墨予白的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决然地消失在墨家大宅的门口。
他脸上的柔弱和依赖,在车尾灯消失的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然。
他拿出那部备用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叫了一辆网约车。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墨家老宅不起眼的侧门。
楚灵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夜风灌入车厢,带着刺骨的寒意。
前排的司机回过头,客气地问:“先生,晚上好,去哪儿?”
楚灵看向窗外那片虚伪的灯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师傅,去西郊七号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