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墙上,乔宇那张纯净无害的笑脸被无限放大,像一张精心装裱的画。
楚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林谦这是要做什么?他不是要把乔宇当成秘不示人的“藏品”吗?为什么会突然将他公之于众?
“他不是疯了,是急了。”
身旁,墨予白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刚刚才从地狱的边缘被楚灵拉回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破碎感,但那双眼睛里,已经重新燃起了属于掠食者的火焰。
他反手握住楚灵冰凉的手,指腹用力摩挲着楚灵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在汲取力量,又像是在做一个无声的宣告。
“季晨为你挡刀,闻殊桐被捕。他怕了。”墨予白盯着屏幕里那个侃侃而谈的男人,一字一句剖析,“他怕我们以‘解救人质’的名义,直接端了他的老巢。”
楚灵瞬间懂了。
“所以他先下手为强,把乔宇塑造成一个自愿参与科研的‘志愿者’,把自己打造成引领科技进步的天才。这样一来,乔宇就从‘人质’,变成了他的‘合作伙伴’。我们再想动他,就是与全社会为敌。”
好一招釜底抽薪,倒打一耙!
这个疯子,不仅偏执,而且聪明得可怕。
电视上,一个女记者站起来,问题直指核心:“林总,这位叫乔宇的志愿者,是前段时间失踪的季家次子。请问他参与这项计划,是否得到了家人的同意?他的哥哥季晨先生是否知情?”
林谦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从容不迫。
“问得好。我们‘未来战士’计划的初衷,就是帮助那些像乔宇一样,在精神或身体上遭受过创伤的人,重获新生。”
“乔宇先生在经历家庭变故后,精神状态一度非常不稳定。是他的哥哥季晨先生,主动联系到我,希望我能用最先进的生物科技,帮助他的弟弟走出阴影。”
他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就在昨天,季晨先生已经正式签署了相关的医疗协议,全权委托我负责乔宇先生的康复治疗。我们所做的一切,合法、合规,并得到了家属的全力支持。”
话音落下,身后的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份文件的扫描件——《监护权转让及长期封闭式治疗协议》。
在协议末尾,季晨的签名,龙飞凤舞,清晰刺眼。
“不可能!”楚灵心头一跳。
季晨怎么会签这种东西?
墨予白几乎是同时拨通了傅青辰的电话,声音里裹着冰碴:“去医院!查清楚季晨到底签了什么!”
不出五分钟,傅青辰懊恼的声音就传了回来。
“妈的,被耍了!昨天季晨醒了之后,乔宇的那个养母来探望,哭哭啼啼地说林谦那边需要一份家属的‘知情同意书’,才能给乔宇用最好的设备。季晨当时刚做完手术,脑子一团浆糊,一心只想着弟弟,就在一堆文件上签了字!”
“那份协议就夹在里面!”
楚灵和墨予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
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林谦竟会利用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来完成这致命一击。
“墨总,现在怎么办?”秦昊的电话紧随而至,声音焦急,“谦言生物的股价,一上午直接拉了三个涨停板!网上已经把林谦吹成‘当代华佗’了!”
墨予白看着电视里林谦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忽然笑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转头看向楚灵,捏了捏他的手心。
“既然他喜欢演戏,我们就陪他演到底。”
“你想怎么做?”
“他不是想当救世主吗?”墨予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那我们就把他捧上神坛。”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秦昊下令,声音又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墨氏总裁。
“秦昊,通知公关部,把预算加到无上限!给我把这件事炒到天上去!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林谦是‘在世华佗’、‘科技之光’!他和他的‘未来战士’计划,是全人类的希望!”
“还有,联系季晨,让他也开一个记者会。”
“记者会?”楚灵有些不解。
“对。”墨予白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让他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感谢林谦,感谢他拯救了自己的弟弟。他要告诉全世界,他愿意倾家荡产,来支持林谦的伟大事业。”
楚灵的眼睛亮了。
捧杀!
林谦现在就像一个站在钢丝上的人,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为他鼓掌,让他走得更快,走得更高,直到他自己脚下不稳,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被神化的“救世主”,绝不能容忍他的“作品”出现任何瑕疵。
计划立刻执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在旭日集团不计成本的推动下,整个世界都卷入了一场关于林谦的狂欢。
而季晨,也成了“感动世界的好哥哥”。
他拖着未愈的伤体,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开了一场线上发布会。
镜头前,他脸色苍白,却目光虔诚。
“……在这里,我要感谢林谦医生。是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向我弟弟伸出了援手。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一个拥有大爱的人。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支持他的研究,只求我的弟弟能够重获新生……”
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
林谦显然对此非常满意,甚至“大度”地允许季晨,每天可以和乔宇进行更长时间的视频通话。
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林谦的研究所,豪华套间内。
乔宇看着视频里,那个在各种高端论坛上意气风发、发表演讲的林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哥,楚灵,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捧得那么高?他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开始给我注射一些我不知道的药剂,说是什么‘优化基因’的营养液!”
视频另一头,是躺在病床上的季晨和坐在他旁边的楚灵。
“小宇,别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楚灵安抚道,“他越是把你当成可以随意改造的‘作品’,就越会放松警惕。现在,轮到你反击了。”
“我?我怎么反击?”
“很简单。”楚灵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像在拨动命运的琴弦,“从明天开始,你要开始‘犯病’。”
“犯病?”
“对。林谦不是觉得你精神有问题吗?那你就‘疯’给他看。”楚灵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布置战术,“他给你送饭,你就对着空气说话,说你看到了死去的养父乔晖。他给你注射药剂,你就突然尖叫,说闻殊桐的鬼魂就站在他身后。”
“你要让他觉得,他的‘治疗’非但没有效果,反而让你的病情加重了。你要让他觉得,他的‘完美作品’,正在从内部开始腐烂、崩溃。”
“一个偏执的收藏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的藏品,出现了无法修复的瑕疵。”
听完楚灵的计划,乔宇和季晨都愣住了。
这招……也太损了!
简直是往林谦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可是……我不会演啊……”乔宇有些没底气。
“没关系,你哥是专业的。”楚灵拍了拍季晨的肩膀。
季晨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开始现场教学。
一场针对“疯批医生”的、由“道貌岸然的哥哥”和“腹黑的军师”联手策划的“发疯”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当天晚上,林谦就崩溃了。
他气急败坏地拨通了楚灵的电话,背景音里似乎还传来一声玻璃器皿被砸碎的脆响。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用的是最稳定的情绪诱导剂,为什么他会产生幻觉!他今天抱着我的腿,哭着喊他爸的棺材板在动!还说他爸在下面叫他!”
电话这头,楚灵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专业和同情。
“林医生,别急。根据我的判断,这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延迟性反应。你之前的治疗压抑了他的部分记忆,现在这些记忆开始反弹了。”
“那我该怎么办!”林-救世主-谦,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怀疑。
“嗯……”楚灵沉吟片刻,抛出了诱饵。
“也许,你需要一些‘外部刺激’。比如,让他最信任的家人,来陪伴他,安抚他。物理上的,陪伴。”
电话那头,林谦沉默了。
让他把季晨接到研究所里来?
这等于是在他的黄金鸟笼里,再放进一只虎视眈眈的鹰。
他下意识地看向监控,画面里,他视若珍宝的“藏品”正抱着枕头,对着墙角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谦的太阳穴青筋暴跳。
他不能容忍瑕疵,绝对不能!
几秒钟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电话那头,一字一顿地开口。
“明天,我要在研究所里,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