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疯狂爆闪,刺得楚灵眼前发白。周围游客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每一句都像针,扎在他的耳膜上。
他成了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还是在两头雄狮中间瑟瑟发抖的那一只。
“收工。”
墨予白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挥了挥手,那个王记者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扛着机器,脚底抹油般溜得飞快,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逼的人根本不是他。
一场拙劣的、为他量身定做的闹剧。
“墨予白,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楚灵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
“是,我是混蛋。”墨予白竟坦然承认,他一把推开挡在中间的季晨,重新攥住楚灵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可你,偏偏就栽在我这个混蛋手里了。跟我走!”
“我不!”
楚灵用力挣扎,手腕被捏得生疼。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展厅的广播毫无预兆地响了。
“下面,将为大家播放一段由我国‘天眼’FASt捕捉到的,来自宇宙深处的神秘脉冲信号……”
整个展厅的灯光骤然暗下。
头顶的穹顶屏幕瞬间亮起,化作一片无垠的浩瀚星海。
一阵空灵、规律的“滴滴”声,通过环绕音响,在寂静中扩散开来。
那是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宇宙心跳。
所有人都安静了,仰头看着那片模拟的星空。
楚灵也忘了挣扎,痴痴地看着头顶。那片深邃的、壮丽的星海,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在广袤无垠的宇宙面前,人类的一切爱恨情仇,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止,灯光重新亮起。
楚灵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还被墨予白攥得死紧的手腕。
他没有再挣扎,只是平静地开口:“墨予白,放手吧。”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
“我们之间,就像两条不同轨道的行星,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你喜欢的,或许只是你想象中的我,那个因为眼睛像‘阳光’而出现的替代品。”
“而我,想要的只是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的星空。”他抬眼,直视着墨予白,“你给不了我。”
说完,他一根一根地,用力掰开了墨予白的手指。
那只曾经无数次抚摸他眼睛、也曾粗暴地撕扯他衣服的手,此刻却僵硬得像块石头。
然后,他转向季晨,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对不起,季晨,今天的展览,我可能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楚灵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出了天文馆,把身后的喧嚣和对峙,全都抛下。
墨予白僵在原地,手心里,还残留着楚灵的温度,可那温度正在飞速散去,变得冰冷。
不同轨道的行星……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楚灵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一根根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现在,你满意了?”季晨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用你那些愚蠢又自以为是的手段,成功地,把他从你身边,也从我身边,彻底推开了。”
墨予白猛地回头,一拳砸在旁边的科普展板上!
“砰——”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亚克力板的碎裂声,他手背的皮肤瞬间破裂,鲜血顺着指节往下淌。
可他感觉不到疼。
季晨看着他这副疯狗般的模样,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墨予白输了。
他不仅没能把楚灵抢回来,反而让他对自己,彻底死了心。
那天晚上,墨予白没有回傅青辰那儿,而是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回了半山别墅。
那个他曾强行把楚灵带来的地方。
房子里空旷、冰冷,没有一丝人气。
他走进厨房,垃圾桶里还扔着昨天学做菜时烧焦的锅铲。台面上,摆着他买来却再也用不上的新鲜食材。
他曾想在这里,为楚灵洗手作羹汤。
可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失败的证明。
他踉跄着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又一瓶的威士忌,也不用杯子,就这么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的疼。
“楚灵……别走……”
“我错了……”
他抱着酒瓶,蜷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嘴里胡乱地呢喃着,直到意识被黑暗彻底吞没。
……
第二天,墨予白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给疼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傅青辰那张写满“活该”的脸。
“醒了?我还以为墨大总裁打算在地板上长眠,给你们墨家的商业传奇画上一个悲壮的句号呢。”
傅青辰一脚踢开滚到旁边的空酒瓶,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僵硬的脸。
墨予白挣扎着坐起来,宿醉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可楚灵说的那些话,却异常清晰。
他拿起手机,想给楚灵打电话,可号码拨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联系他?
“我问你,”傅青辰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对楚灵,到底是一时兴起的占有欲,还是……没他不行?”
墨予白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坚定。
“没他不行。”
“行。”傅青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之前那套霸总强制爱、小学生送礼物的招数,就全都得扔了。想让他回头,你就只有一个选择。”
“什么?”
“负荆请罪。”傅青辰一字一句,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拿出你的诚意,去求他原谅。不是用钱,不是用权,是用你墨予白这个人,把你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让他看。”
“诚意?”墨予白苦笑,他还有什么诚意可言。
“当然有。”傅青辰神秘一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忘了?你还有最后一招,必杀技。走,哥带你去准备道具。”
一个小时后。
楚灵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准备去上班。
楼下的小空地,今天却异常热闹。
一群街坊邻居围成一圈,对着中心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那不是住五楼小楚的那个男朋友吗?开保时捷的那个!”
“是啊,这是干嘛呢?大清早的,行为艺术?”
“你看他脚下跪的那个……我的天,是不是搓衣板啊?”
楚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打开窗往下面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空地中央,墨予白,那个永远衣冠楚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此刻穿着一身沾了灰、皱巴巴的名牌西装,笔挺地,跪在一块廉价的蓝色塑料搓衣板上。
他的手里,还高高地举着一块硬纸板,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老婆,我错了!】
周围的议论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楚灵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跪在人群中央的墨予白,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整个人憔悴得厉害。可那双通红的眼睛,在看到楚灵的那一刻,却骤然亮起,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所有的光都聚焦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墨予白举着牌子,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