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楚灵喉咙里滚出这两个字,身体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这声“弟弟”,和魏阳那句充满恶意的“小偷”,截然不同。
一个,是来自深渊的呼唤,带着不容错辨的血脉牵引。
另一个,是鸠占鹊巢者的虚张声势。
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将他拽进一个坚硬的怀抱,墨予白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他指尖的冰凉,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胸膛剧烈地起伏。
温朗!
这个他曾经敬佩,甚至视为偶像的舅舅,不仅没死,还躲在暗处操控了这一切!
他利用夏志远复仇,利用魏媛搅乱墨家,现在又用一句“弟弟”来动摇楚灵。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别信他一个字。”墨予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吼,“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淬了毒的子弹。”
楚灵靠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可心里的迷雾却越来越浓。
自己……究竟是谁?
如果温朗是他的哥哥,那他就是温家的孩子。可当年温家除了温朗,就只有一个早夭的双胞胎弟弟温良。
难道……自己就是那个本该死去的温良?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掐灭。
不,在没有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是在自我内耗。
他深吸一口气,从墨予白的怀里挣脱出来,重新坐到电脑前。
“他既然主动联系,就是想跟我对话。”楚灵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尖冰凉,“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我必须知道,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予白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件事不搞清楚,会成为楚灵一辈子的心结,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他走到楚灵身后,双手撑在桌沿,将楚灵整个圈在自己的领域里,用行动宣告着无声的支撑。
楚灵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代码,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你是谁?】
对方几乎是秒回。
【我是谁,你感觉不到吗?我们的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
楚灵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他稳住心神,继续敲击。
【当年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很久。
久到楚灵以为他已经下线,准备强行追踪Ip。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绿字再次亮起,内容却像一颗核弹,在狭小的客厅里轰然引爆。
【想知道真相?去问墨文旭。】
【问问他,二十多年前的雨夜,在盘龙山那个该死的发夹弯,他为什么,踩下了油门。】
轰——!
墨予白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
盘龙山,发夹弯,雨夜……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精准地指向了那场夺走他舅舅生命的惨烈车祸!
官方的定论是,雨天路滑,车辆失控,意外坠崖。
可温朗的话,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开了尘封二十多年的真相——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而凶手,竟然直指他的亲生父亲,墨文旭!
“不……不可能……”墨予白攥紧的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无法接受。
他的父亲,怎么会去谋害自己的小舅子,也是旭日集团最初的掌舵人?这说不通!
楚灵也彻底僵住。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墨予-白那张俊美到极点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他立刻意识到,温朗这句话,对墨予白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墨予白!”楚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开口,“他这是在诛心!他在故意引导你,想让你去怀疑你父亲,他想看你们父子反目!”
墨予白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理智告诉他,楚灵说的是对的。温朗心机深沉,他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可是,当年的车祸确实存在太多疑点。
为什么舅舅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为什么父亲和季同叔叔在舅舅“死”后,那么快就瓜分并接手了他全部的股份?
无数个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一条条毒蛇,疯狂地钻进他的心里,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甩开楚灵的手,转身就往外冲。
“墨予白,你去哪儿?!”楚灵心脏一紧,急忙跟上。
“回老宅!”墨予-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我要亲口问问他!”
他要一个答案。
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必须立刻、马上,弄清楚!
库里南再次化作黑色的闪电,划破京市的深夜。
这一次,车速快得让楚灵的后背死死贴在椅背上,窗外的街景化作一片流光。
他看着身旁男人紧握方向盘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双黑眸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知道,墨予白疯了。
这一次,是被至亲的背叛,逼疯的。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墨家老宅的宁静,车头几乎是擦着大门的立柱停下。
墨予白一言不发地冲下车,楚灵紧随其后。
深夜的老宅依旧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客厅里,傅青辰和墨语嫣正焦急地守在温晴的卧室门口。
看到墨予白去而复返,还带着一身骇人的杀气,墨语嫣吓了一跳:“哥,你……”
墨予白对她视而不见,径直冲向二楼的书房。
“砰——!”
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他一脚踹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书房里,墨文旭一个人枯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听到巨响,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往日里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灰败和疲惫。
他看着自己怒气冲冲的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还是知道了?”
这句反问,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墨予白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侥幸砸得粉碎。
父亲的反应,是默认。
“二十多年前,盘龙山的车祸。”墨予白一步步走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温朗发信息给我了。他说,是你踩下了油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多么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拍着桌子怒斥他胡说八道。
然而,墨文旭只是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痛苦。
“不是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没有想杀他……但……那场车祸,确实和我有关系。”
在墨予白和楚灵震惊的注视下,墨文旭声音沙哑地,讲述了一段被他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惊天秘闻。
“当年,我和你季同叔叔,还有你舅舅温朗,我们三个是最好的兄弟。旭日集团也是我们一起创立的。但是,公司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我和季同……我们都动了贪念……”
“我们……我们联合了公司的几个元老,想要稀释温朗的股份,把他……把他踢出局。”
“温朗知道后,勃然大怒,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撤走所有资金和人脉。那天晚上,他约我在盘龙山谈判,情绪非常激动。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在那个发夹弯……我……我为了阻止他离开,就去抢他的方向盘……”
墨文旭的声音彻底哽咽了,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车子失控了……坠下了悬崖……我被甩了出来,受了重伤,然后……我亲眼看着他的车,爆炸,起火……”
“所以,你不是主谋,但你是帮凶。”墨予白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你为了钱,背叛了最好的兄弟,还间接害死了他。我妈二十多年的眼泪,旭日集团今天的辉煌,全都是踩着我舅舅的尸骨换来的?”
墨文旭痛苦地垂下头,无言以对,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丑陋和残酷。
墨予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引以为傲的父亲,他一直以来追赶的目标,竟然是这样一个卑劣的背叛者。
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活在一个巨大的、用鲜血和背叛堆砌起来的谎言里。
“啪啦——!”
墨予白猛地挥手,将书桌上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扫落在地,碎片四溅。
就在这父子对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不好了!不好了!”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个佣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大少爷!先生!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不见了!”
墨予白和墨文旭同时僵住。
“什么叫不见了?!”墨语嫣也跟着冲了进来,哭着喊道。
“夫人的房间门没锁,我们进去看,人已经不在了!只……只在梳妆台上,留下了这个!”
佣人颤抖着,举起手里的一封信。
墨予白瞳孔一缩,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过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