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手术灯刺目的光芒。
“……老维，我跟你说，我今天连了一下别人的电脑，结果好像中病毒了。”
一个略带懒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露西偏过头，看到林恩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像个没事人一样，摆弄着诊所里那台的电脑终端。
“什么类型的病毒？”老维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稳如磐石。
“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有东西在我脑子里开派对，‘嗡嗡嗡’的，差点把我炸晕过去。”林恩说着，又把注意力转回了电脑屏幕上，“草，老维！上次来闹事的那几个清道夫傻逼，他们的老大竟然还邮件来骂你！不行，这我忍不了，我得帮你骂回去！”
“现在再来，就不是下巴脱臼这么简单了！”林恩在键盘上一顿狂敲。
“喂，孩子，骂人这种事，让我自己来！”老维刚笑骂了一句，便通过手术臂上的反光，注意到了露西已经醒来。他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开口。
“感觉怎么样？小姑娘。你的IcE防火墙和黑客专用模块，基本都被烧毁了，还有你的额皮质受损也不轻。IcE我这里没有那么好的存货，只能先帮你清理干净。黑客模块和额皮质，都给你换上了同级别的替代品。”
露西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恩，又默默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神经接口虽然还有些刺痛，但已经稳定下来，身上也没有任何被非法改造或摘取器官的痕迹。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先别动，我再帮你把接口处的皮肤缝合一下。”
老维的操作非常快，与其说是缝合，不如说更像是生物组织“焊接”。
几分钟后，一切处理完毕。
“谢了。”
起身后的露西，先是向老维诚恳地道了声谢。然后，她打开个人终端，操作了一下，让自己的车开启自动寻路，朝诊所驶来。
“林恩，‘先生’的账户，是不是无法直接转账？”露西看向林恩，问道。
“哦，那个啊。”林恩从网络骂战中抽身出来，故作轻松地说道，“对，他那个人比较低调，不愿意露面。你直接转给我就行，我帮忙收一下。”
“坏事了，转账的事忘记了，以后接单得注意一下。”林恩心里暗自嘀咕。
露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半信半疑的神色，不过还是选择相信。
她操作了一下终端。
“叮——”
【账户入账：10,000 】
【账户余额：53,212.5 】
“oK，合作愉快。”林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严格来说，这是他作为中间人“先生”的第一单生意，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还算圆满。挺不错的。
做完这些，露西才想起来最关键的事情，她看向老维，开口询问道：“医生，这次的费用……”
“更换的义体加上紧急手术费，一共是两万三千欧。”老维报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
此言一出，露西的脸上，瞬间涌现出了一丝窘迫。
见状反倒是林恩，率先开了口。
“没事的，先欠着。”他笑着拍了拍露西的肩膀，然后转头对着老维挤了挤眼，“反正老维还交得起这个月的房租。你说是吧，老维？”
“你这个臭小子。”老维笑骂了一句，却没有反驳，只是朝露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谢了，老维。”林恩说着，便和露西一起往外走，“货到了记得喊我。”
同时，他的义眼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蓝光，个人终端上，一笔两万三千欧的款项，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入了老维的账户。
他自然不能真的慷他人之慨。
诊所里，老维看着终端上弹出的收款提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将手术台收拾干净，准备继续看他那场被耽误了的拳赛录像。
……
林恩和露西并肩走出小巷，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得人精神一振。
林恩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下意识地，将烟盒递向了露西。
露西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伸手，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熟练地点上。
“呼——”
一口淡蓝色的烟雾，从林恩的口中呼出，在夜色中缓缓散开。
“所以，你是为了帮大卫，才去冒险删那些数据的？”林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露西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她靠在墙上，看着远处的霓虹，轻声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卫的身边，一直有荒坂的黑客在试图监视他。”
“因为那件实验级的斯安威斯坦吧。”林恩了然，“直接让他拆了不行吗？”
此言一出，露西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拆了？说的轻松。但是，有几个人在获得了绝对力量之后，会愿意轻易地舍弃呢？
“你胆子也真是够大的，敢直接闯荒坂的数据库。”林恩吸着烟，抬头看了看夜空，见露西不愿意多说便主动转移了话题，“今天晚上，攻击我们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露西的眼神里，闪过狐疑，“感觉……像是黑墙。但是，黑墙并不在荒坂的服务器里。”
“黑墙？”
这个词，林恩自然也听说过，其实也就是新网和旧网之间的防火墙。
2022年有一个叫做巴特莫斯的黑客用一个病毒导致了互联网的数据崩溃，在旧网络时代崩溃后，整个网络里充满了病毒、数据和流窜Ai，不得以人们只能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局域网络，而原来的互联网就被称为旧网。
为了隔绝旧网里那些失控的、具有攻击性的流窜AI和致命病毒，网络技术公司建立起了一道巨大的的防火墙。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防火墙都不应该能发出这么恐怖的攻击。
“现在的黑墙，在那些流窜AI的侵蚀下，本身……已经变得非常恐怖了。”露西看出了林恩的疑问，低声解释道，“今天荒坂使用的那种攻击，就有点像是……黑墙的东西。不过，既然我们活下来了，应该就没事了。那不是东西不是病毒。”
“行吧，没事就行。”林恩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合作愉快。”
“嗯，多谢了，老维的钱我会尽快还的。”
露西还在巷口靠着墙，等她的摩托自动驶来。
林恩点了点头，率先告别，跨上了自己的“阿波罗”，发动了引擎。
摩托车在拥挤的街道上行驶着，林恩的心中，却思绪万千。
大卫，杰克，V，露西……又有谁，不是被夜之城裹挟着前进呢？夜之城很操蛋，但在这个操蛋城市里，能有愿意为你拼命的人，真的很幸福……
不知怎么的，摩托车越骑越远，鬼使神差地来到北橡区的公墓。
【4-21-3】
他轻车熟路，很快就在那片由无数个发光骨灰龛组成的的大理石墙壁上，找到了那个名字。
【克拉尔·科隆】
林恩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上，却没有吸，只是将它静静地放在了那个冰冷的骨灰龛前。
他就这样靠着墓碑，沉默了很久，很久。
“科隆……”他终于开口，“说实话，我是林恩，也不是林恩。来夜之城之前的事情，我记得越来越模糊了。但我相信，你愿意陪我拼命，我对你来说，肯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好兄弟，对吧？”
一幕幕回忆闪回在脑海里。
……
“喂，林恩，你是不是脑袋秀逗了？今天我们巡逻啊？我是谁？我是你爹啊？”
“不是吧林恩，你是不是用黑超梦大飞机脑袋中病毒了？终端都不会用了？”
“你二臂啊林恩，枪哪是这样用。”
……
“草，科隆，你说……咱们俩在这说悄悄话，他们不会也能听到吧？”
林恩看着这一大块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上，那数以百计的、刻着陌生名字的骨灰龛，红着眼睛，开了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