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岭主峰阵地,新一团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浓重的山雾中沉默着。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构筑工事,透支了每一名战士的体力,却也将钢铁般的意志淬炼到了极致。
战壕深幽,猫耳洞坚固,火力点伪装得天衣无缝,所有枪炮都擦拭得锃亮,指向山下那片被浓雾笼罩、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的谷地。
张大彪一营扼守的陡峭正面、沈泉二营和王怀保的三营钉死的险峻侧翼,以及那些深藏在反斜面的重机枪巢、分散配置的轻机枪点、掷弹筒位和王根生的投弹组“瓶口”伏击区,都已饥渴难耐。
第三天傍晚,浓雾却愈发粘稠。
主峰团部掩蔽所内,李云龙正就着昏黄的马灯,用刺刀在粗糙的木板上刻划着阵地草图。突然,掩蔽所顶棚的浮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沉重韵律的震动感,透过脚下的岩石和泥土,清晰地传递上来!这震动,远比单纯的步兵行进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心悸!
李云龙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他一个箭步冲出掩蔽所,趴在冰冷的战壕边缘,耳朵紧紧贴着湿漉漉的泥土。
“咚…咚…咚…咔嚓…轰隆…”
沉重的军靴踏步声、骡马拖曳重物的闷响中,混杂着一种刺耳的、金属履带碾碎石块的摩擦和轰鸣!那声音,如同冰冷的巨兽在低吼!
“来了!还有铁王八!” 李云龙心中警铃大作,低吼一声。他立刻举起望远镜,透过渐渐散开的雾气缝隙,死死盯住山下十数里外那片开阔的谷地边缘。
只见浓雾翻滚处,狰狞的膏药旗率先刺破雾霭!紧随其后的,是如同钢铁巨兽般缓缓移动的轮廓—— 四辆涂着土黄色迷彩的日军轮式装甲车(如九四式装甲车)!
车载机枪塔在昏暗中闪烁着寒光!装甲车后方和侧翼,是蝗虫般密密麻麻的土黄色步兵,刺刀如林!
队伍中段,二门覆盖着帆布炮衣的75mm山炮以及六门92式步兵炮被骡马吃力地拖曳着,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瞳孔,直指苍云岭方向!庞大的辎重队驮着堆积如山的弹药箱,压阵在后!
“他娘的!坂田老鬼子把家底都搬出来了!好大的阵仗!” 李云龙牙关紧咬,放下望远镜,对着身后低吼:“传令!全团!一级战斗准备!隐蔽!没有命令,不准暴露任何火力点!鬼子尖兵和铁王八要上来了!柱子!王喜奎!给老子盯死那些铁王八和炮位!”
命令如同无声的电流,瞬间传遍整个阵地。所有战士立刻缩回战壕深处,躲进坚固的猫耳洞。枪口悄然伸出射击孔,重机枪冰冷的套筒上覆盖了湿漉漉的伪装网,掷弹筒手屏住呼吸。
王成柱和王喜奎则死死盯着山下那钢铁巨兽的轮廓和炮群位置,眼神凝重。整个苍云岭主峰,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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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坂田联队临时指挥部。
一座宽大军用帐篷内,炭火盆驱散着湿冷。联队长坂田信哲大佐,身材矮壮,仁丹胡修剪得一丝不苟,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大幅作战地图。
他身后,参谋长浦友中佐(中佐军衔)、三个步兵大队长(宫野、中村、小林)、装甲车分队指挥官西村大尉、炮兵大队长田中少佐,肃立两旁,气氛肃杀而狂傲。
“诸君!” 坂田信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睥睨一切的自信,白手套重重敲在“苍云岭”位置,“挡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八路军129师的一个团!一群钻山沟的乌合之众!
指挥官?哼,连名字都不值得记住的鼠辈!就凭他们,也想阻挡我坂田联队的钢铁洪流?简直是白日做梦!我看,今天晚上就可以拿下这片阵地,挥师西进!”
参谋长浦友中佐谨慎提醒:“大佐阁下,情报显示对面是129师386旅的主力团,虽装备简陋,但擅长山地作战,指挥官(他确实还不知道李云龙的名字)战术狡诈。其迫击炮和掷弹筒对我步兵威胁不小,且占据了有利地形,需谨慎应对…”
“谨慎?” 坂田信哲猛地挥手打断,眼中闪烁着狂热的自信,语气充满了轻蔑:“八路军?不过是一群拿着烧火棍的农民!在我帝国精锐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在帝国钢铁雄狮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我坂田联队,乃天皇陛下御前利刃!
田中君!” 他猛地转向炮兵大队长,“命令你的炮兵,立刻构筑发射阵地!目标,苍云岭主峰及两翼高地!给我进行三十分钟覆盖式炮击!我要用钢铁的火焰,洗刷任何可能的抵抗意志!”
“哈依!” 田中少佐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狂热。
坂田信哲又看向装甲车分队指挥官西村大尉和第三大队长小林少佐:
“西村君! 你的装甲分队(四辆轮式装甲车)!山地作战,战车不便,但你的铁甲和机枪,正是为步兵开路的利器!小林君! 命令你的第三大队,派出一个精锐中队!
炮击结束后,立刻在装甲车火力掩护下,向主峰正面发起试探性进攻! 给我彻底摸清八路的火力配置,特别是他们的重机枪、迫击炮和反坦克能力(如果有的话)!找出他们的弱点!”
“哈依!” 西村大尉和小林少佐齐声应诺。
“诸君!” 坂田信哲拔出闪亮的军刀,刀锋直指苍云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支那人的血与火!让苍云岭,见证帝国钢军的无上荣光!天皇陛下,板载!!”
“板载!板载!板载——!!!” 帐篷内响起一片狂热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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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下达,日军庞大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炮兵阵地上,炮衣迅速褪下,黑洞洞的炮口昂起。四辆装甲车引擎轰鸣,做好了突击准备。小林大队的一个精锐中队也集结完毕,刺刀闪亮。
苍云岭主峰阵地上。
死寂中,那令人心悸的震动感和钢铁的摩擦声越来越近。李云龙蜷缩在猫耳洞深处,耳朵贴在冰冷的洞壁上,脸色凝重如铁。突然,一种极其尖锐、撕心裂肺的破空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浓雾和死寂!
“炮击——!重炮——!!隐蔽——!!!” 前沿观察哨凄厉的吼声瞬间被淹没!
“咻——轰隆隆!!!”
“咻咻咻——轰轰轰轰轰!!!”
地动山摇!整个苍云岭主峰如同被无数只无形的巨手反复蹂躏!75mm山炮和92式步兵炮的炮弹在主峰前沿、棱线猛烈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碗口粗的树木连根拔起,坚固的岩石被炸得粉碎!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弹片和碎石,形成恐怖的死亡风暴!整个山头都在剧烈颤抖。
“他娘的!真下血本了!” 张大彪死死蜷缩在反斜面重机枪掩体最深处,头顶加固的原木梁发出呻吟。他透过观察孔,看到前沿多处工事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都趴好!憋住了!王成柱!给老子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鬼子开炮的位置!特别是那些山炮!给老子记准了!” 李云龙的咆哮通过电话线传到各营连,“没有老子的命令,重机枪一挺也不准响!谁暴露了老子毙了他!”
战士们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工事内。王成柱在82迫击炮位旁,不顾爆炸震动,利用炮镜的缝隙,全神贯注地搜索、记忆着山下火炮发射的闪光点,特别是那两门75山炮的位置。王喜奎的神枪手们也在安全点内,搜索着有价值的目标。
这场毁灭性的炮击足足持续了三十分钟。当炮声终于停歇,苍云岭主峰前沿阵地一片狼藉,浓烟滚滚。
浓烟尚未散尽,山下便传来了嚣张的嚎叫、密集的脚步声和装甲车引擎的轰鸣!
“杀给给——!!!”
“咚!咚!咚!” (装甲车车载机枪的疯狂扫射声)
小林大队派出的那个精锐鬼子中队,在四辆轮式装甲车的伴随火力支援和开道下,排着散兵线,嚎叫着向主峰正面的陡坡发起了冲锋!
装甲车上的机枪疯狂地泼洒着弹雨,压制着前沿阵地,为步兵提供移动掩体。鬼子步兵紧随其后,战术娴熟地利用弹坑和装甲车的掩护,快速向上跃进!
“团长!鬼子试探部队上来了!一个中队!有四辆铁王八(装甲车)打头!快到前沿了!机枪打得像泼水!” 前沿观察哨的声音凝重。
李云龙猛地探出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山下那四辆喷吐火舌的钢铁怪兽和后面潮水般的黄潮。他脸上只有冰冷的算计。
“传令!” 李云龙的声音斩钉截铁:
“前沿赵铁牛连!给老子沉住气!只准用步枪零敲碎打!轻机枪不准动! 王喜奎!你的人,动起来!专打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军曹、旗手,还有躲在装甲车后面探头探脑的指挥官!
打掉他们的眼睛和爪子! 柱子!命令前沿附近的掷弹筒组,每个组只准打一发!瞄准装甲车后面跟进的鬼子密集处,或者想架机枪的组!给老子打疼他!但打完立刻转移! 重机枪和咱们的炮,绝对不准响!这是铁律!”
命令精准传达。前沿阵地上,赵铁牛连的战士从焦土中顽强地探出头。
“稳住…等狗日的再近点…” 赵铁牛低吼着。
“砰!”“砰!”“砰!”
王喜奎的神枪手们率先发难!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挥舞指挥刀的军曹、旗手,以及一个在装甲车后探头指挥的小队长,瞬间被精准狙杀!装甲车后面跟进的步兵队伍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轰!”“轰!”
两发掷弹筒榴弹极其刁钻地从侧翼隐蔽点飞出,精准地落在两辆装甲车后方约三十米处鬼子相对密集的区域!爆炸掀翻了七八个鬼子,惨叫声响起!
“八嘎!狙击手!掷弹筒!注意隐蔽!” 鬼子中队长气急败坏。装甲车上的机枪更加疯狂地扫射着可疑区域,但神枪手和掷弹筒组早已转移。
就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鬼子步兵,在装甲车的掩护下,终于越过了最危险的炮火覆盖区,逼近到主峰正面最陡峭的地带!这里坡度陡然增大,鬼子的队形不可避免地被压缩、挤在了一起!
“王根生!看你们的了——!” 一营长张大彪在后方掩体对着电话低吼!
“一营的棒小伙们!跟老子——砸!!!” 早已埋伏在陡坡上方反斜面战壕和猫耳洞里的王根生,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刹那间,只见二十多条粗壮的胳膊猛地扬起!一颗颗黑乎乎的晋造手榴弹,如同致命的铁雹子,带着复仇的呼啸,划出一道道短促而致命的弧线,精准地砸向下方五十米内挤成一团的鬼子冲锋队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在狭窄陡峭的瓶口地带猛烈炸响!火光冲天,浓烟翻滚!手榴弹破片和冲击波在密集的鬼子人群中疯狂肆虐!断肢残臂和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山坡!
至少有二三十个鬼子在这突如其来的“铁雹子”洗礼下非死即伤!鬼子的冲锋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瞬间被打懵、打散!
突如其来的精准狙击、冷炮、以及这劈头盖脸的手榴弹雨,让试探进攻的鬼子中队和装甲车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慌。装甲车皮糙肉厚,奈何找不到集中火力目标,只能盲目扫射。
步兵损失惨重,士气崩溃,失去了指挥和有效协同。短短十几分钟,在丢下六十多具尸体(其中近半是王根生投弹组的战果)后,这个精锐中队在四辆装甲车慌乱的机枪掩护下,连滚带爬地撤了下去,狼狈不堪。
山下临时观察所内,坂田信哲大佐放下望远镜,脸色铁青,之前的狂傲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羞怒取代。他本想快速摸清对方火力,结果不仅一无所获,还付出了惨重代价。
尤其是最后那片如同铁雹子般砸落的手榴弹雨,简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他手中的军刀在暮色中剧烈颤抖,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八嘎牙路!” 坂田信哲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小林君!命令你的第一中队立刻撤出战斗序列!收容伤员,原地休整!他们…已经丧失了进攻的锐气!”
他目光如毒蛇般转向肃立在旁、脸色同样难看的第一步兵大队长宫野少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宫野君!准备,总攻开始!你的第一步兵大队,将作为主攻矛头! 西村大尉的装甲分队(四辆装甲车)将全力配合你!
田中君的炮兵大队,会为你们扫清道路!我要你,用最猛烈的进攻,最无情的刺刀,撕开支那人的防线!碾碎他们的抵抗!洗刷今日的耻辱!”
“哈依!” 宫野少佐猛地挺直身体,眼中凶光毕露,“请联队长阁下放心!第一步兵大队全体官兵,必将以武士之魂,踏平苍云岭!用支那人的头颅,祭奠玉碎的勇士!”
坂田信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恢复了几分指挥官的冷酷:“命令部队展现我大日本皇军英勇的时刻到了。我要用钢铁和火焰,将这座山,连同上面所有的老鼠,彻底从地图上抹掉!”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腥的杀意。苍云岭的寂静,如同绷紧的弓弦,预示着即将迎来更加惨烈、更加疯狂的钢铁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