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湾,新一团团部。与虎头岭那血腥炼狱般的战场相比,这里的气氛虽然同样紧张,却更多了几分焦灼的等待。电台沉默着,地图上代表东路的蓝色箭头已经被赵刚用红笔狠狠地打上了一个叉,但西面和北面的威胁依旧如同乌云压顶。
赵刚和孔捷相对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凉透了的饭菜,谁都没有动筷子的心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虽然对李云龙和主力部队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面对数倍之敌的重兵合围,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突然,窑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通讯排副排长张玉田(旅长送来的通讯人才)几乎是撞开门冲了进来,脸上因为极度兴奋而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声音都变了调:“政委!副团长!捷报!团长来电!大捷啊!”
“什么?!”赵刚和孔捷猛地站起身,两步就跨到张玉田面前,几乎是抢过了那封电文。
目光飞快地扫过纸面,两人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赵刚的手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一连看了两遍,才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一拳砸在桌子上:“好!干得漂亮!老李!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打出来了!”
孔捷更是激动得满脸放光,一把抢过电文,自己又看了一遍,咧开大嘴,声音洪亮地仿佛要掀翻屋顶:“我的个老天爷!全歼!是真真正正的全歼哪!一个满编鬼子大队,外加两个团的二鬼子!还他娘的俘虏了一千多!
缴获的火炮、机枪、步枪数不清……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没见过这么肥的仗!哈哈哈!筱冢义男这老鬼子,还想给咱们来个四面合围?看看!这他娘的就是给他捅穿了一个大窟窿!我看他还拿什么合围!”
窑洞里原本凝滞的空气瞬间被点燃,所有参谋和警卫人员都露出了振奋的笑容,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彻底的释放。这不仅仅是一场胜利,更是在绝境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粉碎了敌人看似无懈可击的包围网!
赵刚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太好了!老李他们打开缺口了!东路威胁彻底解除!我们现在压力大减!快,老孔,立刻将这份捷报和详细战果上报旅部、师部!让首长们也高兴高兴!”
“对!上报!必须上报!让老总们也看看,咱新一团是什么部队!”孔捷大手一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侦察连长小六子带着一身尘土和冷风,急匆匆地再次赶来:“报告政委!副团长!西面紧急情况!”
兴奋的气氛稍稍一凝。赵刚立刻问道:“讲!第38大队到哪了?”
小六子语速飞快,带着一丝疑惑:“鬼子第38大队,在高桥的带领下,原本正朝着咱们王家湾急进,但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行进至刘家堡以北约五里的无名高地时,突然停止了前进!”
“停止前进?”孔捷眉头一皱,“距离咱们这也就五十里左右,他们想干什么?”
“是的!”小六子肯定道,“他们不仅停下了,还在那座高地上就地展开,疯狂地挖掘工事,构筑防御阵地!看架势,根本不是要进攻,反而像是要……固守待援?”
赵刚和孔捷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兴奋迅速被凝重所取代。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瞬间就明白了敌人的意图。
“他娘的!”孔捷骂了一句,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那处无名高地上,“高桥这老鬼子鼻子够灵的!肯定是接到山下大队覆灭的消息了!
他知道咱们主力在东边打了胜仗,很快就会回师。他怕了!怕自己变成下一个山下敬吾!所以不敢再孤军冒进,停下来当缩头乌龟,想等着北面的第九旅团主力和他汇合!”
赵刚,眼神锐利,接口分析道:“没错!敌人这是被老李打怕了,临时改变了战术。从主动进攻转为就地防御,企图拖延时间,等待援军,重新捏成拳头。
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吃掉他,等北面的第36大队加强部队,或者南面的渡边联队突破阻击赶过来,形势将对我们就极为不利了!老李他们拼出来的战机,稍纵即逝!”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孔捷看向赵刚,“老李还没回来,咱们是先派部队前出骚扰,不让他安心构筑工事?还是等老李回来再做决定?”
赵刚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高桥大队是满编精锐,火力强悍,如今铁了心防守,工事会越修越坚固。我们留守部队兵力、火力均不占优,贸然进攻,不仅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打乱老李的整体计划。
当务之急,一是严密监视高桥大队和北面第九旅团主力的动向,二是立刻将这一最新敌情变化电告老李。如何决断,等他回来定夺!我相信,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让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对!等老李回来!”孔捷重重点头,“把这龟孙子的情况都告诉他,看他怎么敲碎这硬核桃!”
……
与此同时,在从虎头岭凯旋而归的路上。长长的队伍虽然经过一夜激战和紧急行军,人人面带疲惫,但士气却高昂到了极点。战士们扛着、抬着缴获的武器弹药,押解着垂头丧气的俘虏,脚步轻快,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李云龙跳下卡车,和战士们一起步行,一边走一边大声询问着各部的损失情况。
“张大彪!你一营还剩多少能喘气的?”
张大彪快步跟上,脸上带着痛惜但更多是骄傲:“报告团长!一营阵亡七十一,重伤二十三人,轻伤都他娘的不下火线!还能打的,足足有八百多个!弹药充足,士气旺得很!”
“沈泉!二营呢?”
沈泉答道:“和一营差不多,损失了六十八个好兄弟,重伤十九,能战的还有八百一十多人!团长,这仗打得痛快,伤亡比预想的小多了!”
李云龙点点头,这个伤亡数字在如此巨大的战果面前,完全可以接受,主力营的筋骨还在。他看向王承柱:“柱子,你的炮宝贝都没事吧?”
王承柱拍着胸脯:“团长放心!炮一门没少,炮弹还多出来好些!就是来回折腾,骡马和卡车累得够呛,但绝对跟得上!”
接着是孙德胜,这位悍将脸上带着一丝黯然:“团长,骑兵连冲击鬼子最后阵地的时候,被狗日的机枪扫倒了好几个……损失了十九个弟兄,还有几匹好马……”骑兵的损失让李云龙心疼地咧了咧嘴,骑兵培养不易,这都是宝贝疙瘩。
最后是林骁,他的报告言简意赅:“尖刀队阵亡两人,伤五人。主要损失在清理敌方顽固火力点时。”
李云龙默默记下这些数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深吸一口气,吼道:“都是好样的!牺牲的弟兄们,团里会重重抚恤!活着的,给老子打起精神!仗还没打完!家里还有一伙鬼子等着咱们去收拾呢!加快速度!回家!”
“回家!打鬼子!”战士们轰然响应,队伍的行进速度再次加快。
经过近一天几乎不歇气的艰苦赶路,部队终于在黎明时分,披着晨曦的微光,浩浩荡荡地返回了王家湾驻地。
早已得到消息的赵刚、孔捷以及留守的官兵、甚至许多还没来得及转移远的乡亲们都涌了出来,热烈地欢迎英雄们的归来。看到队伍后面那长长的俘虏行列和满载缴获的大车、卡车,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
但李云龙顾不上寒暄,与赵刚、孔捷简单用力一握手,眼神交汇间便已明了彼此心意。三人立刻钻进团部窑洞。
“老李,情况有变!”赵刚第一时间将西面高桥大队停止前进、转入防御的情况以及他们的判断快速说了一遍。
孔捷补充道:“北面 丁伟的独立团已经发现了第九旅团36大队的先头部队,骑兵中队。估计不久就会展开战斗。
但鬼子兵力雄厚,还加强了炮骑,推进速度不慢,估计最多能给咱们争取两天多时间。南面渡边联队被772团缠在铁路线上,暂时过不来,但迟早是个威胁。”
李云龙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刘家堡北侧那个被标注出来的无名高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危险的笑意:“呵,学乖了?知道冒进要挨揍,开始蹲坑当王八了?想等援军?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掉入陷阱的猎物般的光芒:“他高桥想蹲着,老子就偏不让他蹲安稳!他不是修工事吗?好啊!老子正好用刚缴获的山炮步兵炮,试试他修的乌龟壳够不够硬!”
“老李,你的意思是……”赵刚问道。
“还有什么意思?打!”李云龙斩钉截铁,“战机是拼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现在东西两路鬼子被我们打掉了一路,剩下的这路还敢分兵孤悬在外,这是送上门的菜!
必须趁他立足未稳,工事不固,援军未到的时候,一口吃掉他!要是等他工事修好了,和北面的鬼子汇合了,那才叫麻烦!”
他看了一眼疲惫却战意昂扬的部下们,命令道:“传令下去!部队抓紧时间休整两个小时!炊事班,把好吃的都拿出来,让兄弟们饱餐一顿!卫生队,全力救治伤员!各营连,迅速补充弹药,准备继续作战!”
“老赵,老孔,”李云龙看向两位搭档,“立刻召集所有营以上干部开会!咱们就在这窑洞里,趁着兄弟们吃饭的功夫,把怎么砸碎高桥这颗硬核桃的方案敲定下来!老子倒要看看,是他挖战壕的铁锹快,还是老子的炮弹快!”
窑洞外,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王家湾,也照进了团部,映照着李云龙那张写满疲惫却更显凶狠和自信的脸庞。短暂的宁静即将结束,更激烈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钢铁的獠牙,经过短暂磨砺,即将再次露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