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岭两侧的山林,在清晨的微光中仿佛蛰伏的巨兽,寂静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机。在山脊背阴面一处视野极佳又经过巧妙伪装的指挥所里,李云龙将麾下几员悍将召集到身边。
几人匍匐在地,围成一圈。一营长张大彪搓着手,咧着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二营长沈泉则相对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山下即将成为屠宰场的公路。
三营长王怀保神色凝重,深知自己堵口子的任务责任重大;尖刀队长林骁像一把入鞘的利刃,沉默而危险;骑兵连长孙德胜则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藏在后方洼地的战马,眼神灼热。
“都给老子凑近点!”李云龙压低嗓子,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买卖上门了,是口肥肉,但也带着硬骨头,怎么吃,给老子听仔细了!”
他目光首先瞪向跃跃欲试的张大彪:“大彪,你狗日的别光想着抡大刀片子!今天这仗,老子有别的章程!”
张大彪梗着脖子:“团长,咱一营的刺刀早就饥渴难耐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保证一个冲锋就……”
“冲个屁!”李云龙没好气地打断他,“没听见老子刚才说的?三千多号人,鬼子一个满编大队那是精锐!硬冲要赔上多少老弟兄?你当老子家底是大风刮来的?
给老子记住了,你的任务就是带一营,用子弹和手榴弹招呼!没有老子的命令,你敢带头发起冲锋,老子立马撤了你,让你去炊事班背大锅!”
张大彪被噎得脸通红,但还是悻悻地点头:“是!团长,没有命令,绝不冲锋!”
李云龙这才稍微缓和语气,看向众人:“都听好了!等鬼子全进了口袋,以老子的枪响为号!第一步,不是开枪!一营二营,所有战士,给老子扔手榴弹!拉弦儿之后,心里默数‘一、二、三’,等它冒烟了再扔!
要让手榴弹在鬼子脑袋顶上炸开!凌空爆炸,破片往下砸,杀伤力最大!这招狠,都给老子交代下去,谁慌了神直接扔出去,老子回头收拾他!”
沈泉若有所思地点头:“明白,团长!这样一波下去,鬼子队形肯定就乱了,重武器都来不及展开。”
“没错!”李云龙赞许地看了沈泉一眼,“手榴弹洗地之后,所有轻重机枪、掷弹筒,给老子可劲儿招呼!火力覆盖!重点打小鬼子!那些二鬼子,枪法好的优先给老子点他们的军官和头目!当官的死绝了,这群没骨头的玩意儿就是一盘散沙,吓唬两声可能就跪了,构不成威胁!”
他再次强调:“尤其是你,张大彪,管好你的一营,也给老子盯紧点!仗有得你打,但不是现在拼消耗!咱们的火力足够啃掉他们大半!”
接着,他转向王怀保:“怀保!三营的任务最关键!等鬼子完全进了伏击圈,战斗一打响,七连立刻给老子堵死西边的口子,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八连、九连,给老子以最快速度,沿着山脚给老子绕过去,堵死东边的谷口!把口袋给老子扎严实了!他要跑,就给老子硬顶回去!压力会很大,顶得住吗?”
王怀保重重一拍胸口:“团长放心!三营就算打剩最后一个人,也绝不放一个鬼子出这个口袋!除非他们从俺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李云龙拍拍他的肩膀。
“孙德胜!”
“到!”孙德胜猛地挺直身子。
“你的骑兵,是老子最后收割的快刀!现在给老子藏好了,憋住了!没吹冲锋号,谁也不准动!等敌人被咱们炸得七荤八素,死伤大半,阵型全乱的时候,听号声!
号一响,给老子从尾部洼地冲出来,像一把烧红的尖刀捅猪油,直插心脏!在里头给老子来回冲杀,彻底搅烂他们!用马刀告诉这帮杂碎,当汉奸犯我根据地的下场!”
“是!团长!您就瞧好吧,保证砍得他们魂飞魄散!”孙德胜兴奋地眼睛冒光。
最后,他看向林骁:“林骁,你的尖刀队,是点穴的功夫!告诉王喜奎,他的狙击小组,给老子盯死了鬼子的军官、机枪手、炮手、旗手!露头一个打一个,绝不能让小鬼子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其他队员,利用手里的冲锋枪和自动火器,专打敌人扎堆的地方!哪里密集就给老子扫哪里!给老子死死按住他们!”
“明白!团长,保证让他们变成聋子、瞎子、哑巴!”林骁言简意赅,语气冰冷而自信。
“柱子那边老子已经交代了,他的炮,专敲鬼子的炮兵和重机枪阵地!咱们的炮比他们多、比他们狠!要在第一轮就砸烂他们的牙,绝不能让他们的火力集中起来!”
李云龙环视众人,眼中凶光毕露:“都记住了!一步步来,别慌!先用铁西瓜给他们醒醒神,再用机枪子弹给他们梳梳头!谁掉了链子,别怪老子战场纪律不认人!回去,准备!”
几人低声领命,如同捕猎前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滑回各自的阵地。命令被层层下达,战士们默默将身旁成堆的手榴弹后盖拧开,拉环套在手指上,机枪手再次确认了射界,掷弹筒手估摸着距离,狙击手调整着瞄准镜的焦距,整个伏击圈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恐怖宁静。
……
与此同时,通往虎头岭的黄土路上,烟尘滚滚。
日军第37大队大队长山下敬吾少佐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神态颇为悠闲,甚至带着一丝轻蔑。他的身旁,皇协军第四混成旅第二团团长贺守忠、第五团团长张传芳如同哼哈二将,一左一右簇拥着,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山下太君,”贺守忠腆着脸笑道,“不是卑职多嘴,筱冢司令官这次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对付李云龙一个泥腿子团长,撑死两千条破枪,居然动用 万人的兵力,四路合围?这阵仗,打八路军一个师都绰绰有余了!”
张传芳连忙凑趣:“是啊是啊,贺团长说得在理!我看啊,就是之前山本太君的特工队在杨村吃了亏,后来听说在什么青山战俘营又栽了一次,司令官阁下脸上挂不住了,这才动了真火。
其实嘛,依我看,就凭山下太君您麾下的帝国精锐,再加上我们两个团从旁协助,拿下李云龙的脑袋,那是十拿九稳!首功定然是太君您的!”
山下敬吾听着翻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矜持而又受用的笑容。他其实内心也觉得司令部有些过度反应,两个伪军团长的吹捧正好搔到他的痒处。
他故作深沉地摇摇头:“贺桑,张桑,不可轻敌。李云龙此人,狡猾大大滴。山本君的特战队,帝国精英,两次失手,也并非全是偶然。司令官阁下慎重,是有道理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傲然道:“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狡猾都是徒劳的!我37大队乃帝国劲旅,岂是区区游击队所能抵挡?此番定要一举击溃新一团,生擒李云龙,也好让山本君知道,真正的战场,还是要靠我们陆军正面碾压!哟西!”
他挥动着白手套,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峦:“加速前进!穿过前面那道山岭,就是李云龙的核心区域!我要在今天太阳落山前,把他的头挂在张庄镇的镇口!让那些反抗的刁民看看,与皇军作对的下场!”
队伍在他的催促下,加快了行军速度。伪军在前,日军本部在后,拖着几门九二式步兵炮和迫击炮,乱哄哄地涌向虎头岭那道死亡峡谷。
伪军士兵们松松垮垮,交头接耳,丝毫没意识到危险临近。日军队伍虽然稍显整齐,但连续行军也让他们显得有些疲惫,警惕性并不高。他们沉浸在长官的轻敌和即将到手的“功劳”幻想中。
……
山脊上,李云龙的望远镜紧紧跟随着山下敬吾那显眼的军官刀和胯下的东洋马。他看着鬼子伪军的大部队如同一条长蛇,毫无戒备地完全进入了伏击圈,连拖后的炮兵和辎重队也慢悠悠地踏入了这条死亡地带。
他缓缓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酷到极致的弧度,慢慢举起了手中那支磨得发亮的驳壳枪,枪口微微下调,纹丝不动,稳稳瞄准了队伍中一个正挥舞着军刀、呵斥士兵的日军曹长。
整个伏击阵地,空气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所有战士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扣在了扳机或者勾住了手榴弹拉环,目光死死盯着团长所在的方向,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信号。
山谷中,日伪军的喧嚣声、马蹄声、车轮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伪军军官的吆喝和日军曹长的叫骂。
就是现在!
李云龙眼中寒光一闪,如同盯紧猎物的猛虎,食指稳稳扣下扳机!
“砰!”
一声清脆尖锐的枪响,骤然撕裂了山谷虚伪的宁静!那名被瞄准的日军曹长胸口爆出一团血花,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枪声就是最高命令!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李云龙炸雷般的怒吼紧接着响彻山岗,在山谷间反复回荡!
下一瞬间,虎头岭两侧的山坡上,仿佛地裂山崩,火山喷发!
成千上万颗早已准备好的手榴弹,被战士们同时拉弦、心中默数、然后奋力掷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带着死亡的哨音,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向日伪军漫长的行军队列!
许多手榴弹就在日军头顶不足一两米的高度猛烈爆炸!预制破片呈扇形向下疯狂激射!顿时,山谷里如同下了一场由钢铁、火焰和血肉组成的狂暴暴雨!
“轰!”“轰轰轰!!!”“轰隆隆——!”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将整条公路彻底吞噬!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泥土、碎石、残肢断臂、破碎的武器被猛烈地抛向空中!惨叫声、惊呼声、绝望的嚎叫声、爆炸声顷刻间混合成一片,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死亡走廊,在这一刻,轰然开启,化为了真正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