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十月二十日,拂晓。
山西太原以南,祁县外围的旷野上,肃杀之气弥漫天地。深秋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冰冷地浸润着枯黄的草叶,却也难以掩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所散发出的灼热战意。
日军关东军第24师团第90联队,已然完成了最后的集结。经过十日的休整与补充,这支来自中国东北冰天雪地的精锐部队,如同磨利了爪牙的饿狼,迫不及待地要扑向它的猎物。
士兵们穿着厚实的关东军标配冬装,戴着护耳军帽,步枪上的刺刀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寒芒。
一辆辆卡车、装甲车、以及那最为引人注目的——由牵引车拖拽着的庞大重炮(105mm榴弹炮)和较为轻便的75mm野炮,还有那涂着青灰色油漆、炮塔上挂着旭日旗的九五式、九七式中战车,组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武装阵列。
骑兵中队的二百余匹东洋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联队长山口次郎大佐,身披呢子将校大衣,手扶指挥刀,站在一辆装甲指挥车旁。他年约四十,面容精悍,眼神锐利中带着关东军军官特有的倨傲与冷酷。
他微微昂着头,看着自己这支强大的队伍,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在他身边,簇拥着麾下的几位主要军官。
就在昨夜,他与旅团长佐藤少将告别时,旅团长还特意将他拉到一边,面色严肃地叮嘱:“山口君,此次你部分兵挺进太岳山区,扫荡平遥、介休以东,目标直指八路军新一旅李云龙部。
此人狡诈凶悍,虽然其中多有利用地形之便,以及我守备部队轻敌、战力不济之故,但你部万万不可大意!务必稳扎稳打,密切协同!”
山口次郎挺身立正,脸上带着关东军军官特有的自信:请旅团长阁下放心!我联队配属师团炮兵和战车部队,定能一举荡平敌军!
佐藤微微皱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不可轻敌。这个新一旅旅长李云龙,在山西战场上已经让我军损失近万人。虽然第一军的守备部队战力不及我关东军,但此人的狡诈凶悍,你务必重视。
山口次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旅团长阁下,第一军的那些守备部队,怎能与我关东军精锐相提并论?我联队配备的重炮和战车,足以让任何抵抗化为齑粉。
山口!佐藤的语气陡然严厉,我要的不是轻敌冒进!李云龙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地形设伏,以弱胜强。你记住:稳扎稳打,各大队之间保持紧密联系,遇可疑地形先炮火覆盖,再步兵推进。
见山口虽然点头称是,但眼神中仍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佐藤叹了口气,语气稍缓:我自然相信关东军的实力。
此战不仅要歼灭八路军,更要打出我关东军的威风,让第一军的同僚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皇军精锐。但是...
他目光锐利地盯住山口:我要的是完胜,而不是惨胜。你明白吗?
山口次郎终于稍稍收敛了傲气,郑重行礼:嗨依!属下明白。定会谨慎用兵,以绝对优势碾压敌军,扬我关东军威名!
佐藤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叮嘱道:记住:八路军擅长偷袭辎重队,你的后勤线一定要严加防护。每日定时汇报进展,遇有情况立即请求支援。
当时,山口次郎虽然表面上恭敬地低头应“嗨依!”,但内心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旅团长过于谨慎,被第一军那些无能同僚的失败报告影响了判断。
此刻,他看着自己麾下这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强军,那种优越感更是油然而生。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边的几位大队长和直属部队长官,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
“诸君,都知到旅团长阁下的叮嘱了吧?八路军,李云龙……呵呵,一群依靠山地躲藏、偶尔偷袭得手的乌合之众罢了。第一军的那些守备部队,如何能与我关东军精锐相提并论?”
第一大队大队长木田中少佐,一个满脸横肉、好战成性的家伙,立刻粗声附和:“联队长阁下所言极是!第一军的家伙们,只会守着据点享乐,早已丧失了帝国陆军进攻的锐气!看看我们拥有的力量!”
他挥手指向身后的炮兵和战车,“如此强大的火力,足以将任何支那军队的阵地化为焦土!李云龙?他拿什么来抵挡?恐怕听到我关东军的名号,就已经望风而逃了!我军只需横扫过去,必定势如破竹!”
第二大队大队长中岛少佐,相对谨慎一些,但也难掩傲气:“田中君说得对。
实力的差距,是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弥补的。我联队此次不仅齐装满员,更有师团加强的野炮、重炮和战车部队。
路军恐怕连像样的反坦克武器都没有,他们的炮兵在我们面前,更是如同玩具。我相信,胜利必将属于我90联队!”
第三大队大队长伊藤少佐负责掩护联队部和后勤,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一种文绉绉的傲慢:
“从战术层面看,八路军所谓的游击战术,在我绝对的火力和严整的推进队形面前,将毫无用处。他们若敢骚扰,正好成为我军炮兵和机枪的活靶子。
我们此次,不仅要军事上消灭他们,更要从精神上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让所有支那人明白,对抗帝国天威,唯有死路一条!”
这时,负责指挥师团加强的独立野炮大队第2中队的吉田中佐(军衔高于大队长,直属师团)走了过来。他是炮兵专家,脸上带着技术军官特有的矜持和对自己武器的绝对自信:
“山口联队长,请放心。我的12门75mm野炮和6门105mm榴弹炮,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校射准备。只要前方观测所提供准确坐标,任何被发现的敌军集结地、疑似指挥部或防御工事,都将在十分钟内遭到毁灭性覆盖。八路军的那些土炮,”
他轻蔑地笑了笑,“射程甚至不足以碰到我的炮兵阵地边缘。炮战?那将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战车中队的中队长西尾大尉,拍打着身边一辆九七式中战车的装甲,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联队长阁下!
我的十二辆战车,就是为帝国陆军开辟前进道路的铁拳!八路军的土地雷和简陋工事,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将在我战车的履带下颤抖、粉碎!我愿意率领战车中队作为全军先锋!”
骑兵中队的中队长丰城大尉,则傲然立于马镫之上,朗声道:
“我骑兵中队将如同联队的耳目和快刀!任何试图窥探或骚扰我军侧翼的小股敌军,都将被我骑兵迅速发现并斩杀!帝国骑兵的军刀,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洗练!”
听着部下们群情激昂、充满自信的请战和议论,山口次郎心中的最后一丝谨慎也被冲得烟消云散。他猛地一挥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声音洪亮而充满决断:
“诸君!高昂的斗志是胜利的保证!旅团长阁下让我们谨慎,是出于对整个战局的考量。
但我90联队,乃帝国陆军的骄傲,关东军的精锐!我们此战的目的,不仅是要扫清太岳山区的抵抗,更是要用绝对的武力,向所有人证明,帝国陆军的真正实力!
让那些无所作为的守备部队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皇军!也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八路军,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亲身体会一下,什么是无法逾越的实力鸿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狂热而骄傲的脸庞,下达了最终命令:
“现在,我命令!”
“第一大队、第二大队,配属联队直属炮兵中队(8门四一式山炮、10门90mm迫击炮、6门37mm速射炮。四门九二步兵炮大队直属)、以及骑兵中队一部,为右路纵队!由木村少佐统一指挥,沿祁县—平遥—干道及以南区域,向前推进扫荡!”
“第三大队,联队本部,联队辎重队,卫生队,以及师团加强的吉田野炮大队、西尾战车中队、小林骑兵中队主力,为左路纵队!由我亲自指挥,沿祁县以东主干道向南区域平行推进!”
“两路纵队间隔不得超过十五公里,务必保持密切无线电联系,随时可以相互支援!
前进过程中,遇小股敌军骚扰,不必理会,由侧翼警戒部队驱散或歼灭!
遇可疑村庄或地形,先行炮火覆盖,再派步兵清扫!我们的目标,是寻找八路军新一旅主力,并将其彻底歼灭!”
“我要求,各部拿出关东军的气势来!推进要迅猛,打击要凶狠!要以泰山压顶之势,让敌人未战先怯!我们要像赶羊一样,将李云龙的部队赶出来,然后碾碎!”
“全军!目标,王家湾、张庄镇一带!出击!”
“嗨依!天皇陛下万岁!帝国陆军万岁!”所有军官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随着山口次郎大手一挥,庞大的战争机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坦克引擎咆哮着,率先碾过枯草,履带在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牵引车拖拽着重炮,缓慢而坚定地跟上。步兵们排着整齐的行军队列,迈着骄横的步伐,刺刀如林。骑兵们催动战马,如同旋风般向两翼散开,担任警戒和侦察。
右路纵队的田中少佐和中岛少佐,跨上战马或登上装甲车,脸上带着轻松而残忍的笑容,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艰苦的山地扫荡作战,而是去进行一场武装游行和狩猎。
左路纵队的山口次郎,坐在装甲指挥车里,通过观察窗看着外面浩荡行进的队伍,对身边的副官淡淡地说道:
“给旅团长发报:我90联队已于十月二十日拂晓准时出发,兵分两路,向指定区域挺进。敌军未见有效抵抗迹象。
我军士气高昂,必将以最快速度扫清当面之敌,扬帝国皇军之武威!”
他丝毫没有将可能遇到的抵抗放在眼里,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快速推进,抢在其他两路大军之前取得赫赫战功,让第24师团、让关东军的名号,响彻整个华北战场。
浓重的尾气和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初升的太阳。
这支武装到牙齿、骄狂不可一世的日军精锐,带着碾压一切的自信,一头撞进了太行山支脉——太岳山区那看似沉默,实则早已暗藏无数杀机的千沟万壑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一双双冷静而充满仇恨的眼睛,早已在高处的山林间,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张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正在缓缓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