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岭以南五公里,新一旅前线指挥部隐藏在一处密林环绕的山坳里,相比于前方战场的喧嚣,这里的气氛显得凝重而有序。
电台的滴答声、参谋人员低沉的汇报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李云龙站在用弹药箱拼凑的桌子前,目光紧锁在铺开的地图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双方的态势。
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仿佛在脑海中推演着整个战局的无数种可能。尖刀大队队长林骁如同一道影子般闪入指挥部,身上还带着战场硝烟的气息,裤腿上沾着几点泥泞。
“报告旅长!”林骁的声音沉稳有力,但语速比平时略快,“张团长那边传来消息,围歼日军第36、37大队残部的战斗已达到预定效果。
敌人仅剩的四百多残兵,被一团一营、二营主力牢牢包围在将军岭西侧那个无名小山峰上,已成瓮中之鳖。张团长正在调整部署,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彻底解决这股敌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鬼子挤在山顶上,缺乏水源和坚固工事,士气低落,撑不了多久了。”
李云龙头也没抬,手指在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山峰上敲了敲,问出了一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刚才鬼子飞机那一通乱炸,咱们的伤亡大不大?”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战士的伤亡始终是他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
林晓立刻回答,语气肯定:“旅长放心。由于观察哨预警及时,各部严格按照预案就地分散隐蔽,张团长报告,空袭造成的直接战斗减员不大,牺牲和重伤加起来,大概在百人左右。部队主力未伤元气,战斗力保持完整。” 他特意强调了“战斗力保持完整”几个字。
听到这个数字,李云龙紧绷的脸部线条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百人的伤亡,在如此规模的伏击战和敌机轰炸下,已属不易,这证明了他平时狠抓战场纪律和应急训练的效果。他沉声道:“告诉张大彪,安排好伤员救治,这笔血债,要让小鬼子加倍偿还!”
就在这时,一名作战参谋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情报快步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清晰:“报告旅长!外围侦察员急报!日军周边洪县、安县,以及稍远些的浮山县,都已派出援兵,正向将军岭方向扑来!”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似乎又绷紧了几分。
参谋将情报夹在木板上一一指出,详细汇报:“距离最近的洪县,出动日军约两三百人,伪军一个连,共四百余人,已与我一团派出的阻击加强连在野狼峪交火!
刘连长报告,他们已利用事先勘察好的有利地形,占据隘口,正在对日军进行顽强阻击,依托雷区和交叉火力,敌人进展缓慢,目前被压制在山谷入口处!”
“安县城出动的援军规模与洪县相仿,也是四百人左右。但由于路途稍远,且山路崎岖难行,预计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我二团的预设的阻击阵地。”
“至于浮山县方向的援军,规模较小,日军不足一个中队,伪军两个连,总兵力约三百人。他们距离最远,按其行军速度判断,抵达时间可能与日军第九旅团主力大致相仿,预计在傍晚时分。”
李云龙听完汇报,冷笑一声,目光在地图上几个援军来向扫过,锐利如鹰:“哼,反应倒是不慢!告诉各阻击部队,都给老子利用好地形,层层设防,节节阻击!
核心就一条——最大限度地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拖延他们的进军速度!具体怎么打,各连连长可以根据现场情况自行决断,灵活处置!麻雀战、地雷战、冷枪冷炮,都给老子用上!”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都给老子记住喽!赔本的买卖不能干!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敌人最大的伤亡!谁敢跟鬼子硬碰硬打消耗,老子撤了他的职!咱们的主力,还要留着啃第九旅团这块硬骨头!”
“是!”参谋记录下命令,立刻转身小跑着去传达。
李云龙随即看向林骁,眼神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到猎物即将落入陷阱的兴奋与冷静交织的光芒:“林骁,传令下去!命令沈泉的二团主力、张大彪一团的三营、孙德胜的骑兵营、王承柱的炮兵营,所有参战部队,立即做好隐秘接敌的最后准备!
检查装备,保持静默!没有老子的命令,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许暴露!咱们这次布下的天罗地网,就是要吃掉他整个第九旅团!只要他苍郡三郎敢带着主力一头撞进来,就让他有来无回,步他前任池上贤吉的后尘!”
“是!旅长!保证让鬼子有来无回!”林骁领命,身影再次融入指挥部的阴影中,前去传达这至关重要的命令。
与此同时,在通往将军岭的颠簸公路上,日军第九旅团主力仍在拼命赶路,扬起的尘土绵延数里。旅团长苍郡三郎骑在马上,脸色铁青,时间的流逝和前方不断传来的坏消息让他心急如焚,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参谋长龟藤中佐控马跟在一旁,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不断环顾四周的地形,越看越是心惊,这连绵的群山实在是太适合打伏击了。
他斟酌再三,还是驱马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建议道:“将军阁下,属下仔细计算过行程。即便我旅团主力不惜体力全速行军,赶到将军岭战场时,天色也必然已晚。
届时,部队人困马乏,若仓促在陌生地域宿营,极易遭到狡猾的八路军夜间偷袭,后果不堪设想。李云龙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夜战和近战啊!” 他特意点出了李云龙的名字,加重了语气。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旅团长那阴晴不定的神色,继续说出自己思虑已久的计划:“属下建议,是否可以向军司令部再次紧急申请,请求航空兵派出两个中队,在天黑前对将军岭地区进行交替空中掩护和战场遮断?
若能达成,可命令宫本少佐率残部,在航空兵的掩护下,果断放弃现有阵地,向南突围,主动向我主力靠拢!这样,不仅能大大缩短他们需要固守待援的时间,降低被全歼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我们两部可以在天黑前实现汇合,然后有充足的时间选择有利地形,从容构筑坚固的野战防御工事,以应对八路军可能发起的任何规模的夜袭或次日进攻。这比我们贸然闯入未知区域要稳妥得多。”
龟藤的这个建议,确实比一味猛冲要稳妥得多,考虑到了夜间作战的风险和部队的持续战斗力。
这一次,头铁的苍郡三郎没有再固执己见。连续的现实打击和龟藤有理有据的分析,让他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困境。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身后疲惫行军的队伍,终于点了点头。
“龟藤君,你的考虑很有道理。但是,如此频繁且大规模地调动空中支援,若中条山正面战事吃紧,司令官阁下是否会同意?毕竟,那里的战果更为显赫…”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龟藤中佐立刻回应,语气恳切而坚定:“将军阁下,这正是为了保全我旅团主力,避免更大的损失,也是为了帝国圣战的长期考量!
您需要在电文中向司令官阁下陈明利害——若我部仓促进抵战场,来不及构筑稳固防线,极有可能在夜间遭受八路军优势兵力的突袭,届时恐有重蹈先锋部队覆辙之风险!
第九旅团重建不易,若再次遭受重创,不仅影响山西战局,对军心士气亦是重大打击!为了帝国圣战,保全第九旅团这支劲旅的战斗力,至关重要啊!”
苍郡三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哟西!就按你说的办!立刻向军司令官阁下和航空兵部队发报,陈述我方请求及理由!用最紧急的密电码!”
命令迅速下达。同时,一份新的电令也发向了仍在将军岭孤峰上苦苦支撑的宫本少佐。
将军岭东侧山峰上,残存的日军蜷缩在简陋的、用石块和尸体堆砌的工事里,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山下,八路军一团战士的身影在树林间若隐若现,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那种无形的压力让许多新兵几乎崩溃。
宫本少佐紧握着指挥刀,看着身边疲惫不堪、面带绝望、的士兵,已经做好了“玉碎”的准备,打算在八路军最后总攻时,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决死冲锋,他甚至悄悄检查了手枪里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颗子弹。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通讯兵背着那台宝贵的、沾满尘土的电台,连滚带爬地冲到宫本身边,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少佐!少佐!旅团长急电!是突围命令!”
宫本一把夺过电文,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快速阅读。当看到“在航空兵掩护下,伺机向南突围,与旅团主力汇合”的字样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和死志,他猛地站起身,因激动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
“诸君!抬起头来!旅团长阁下没有放弃我们!帝国的雄鹰即将再次降临!航空兵会为我们开辟通往生路的通道!旅团主力就在南方等待着我们!
收起你们的沮丧,检查你们手中的武器,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弹药!伤员相互扶持,能走的都跟上!随时准备听我命令,向南突围!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我们一定要杀出去,与主力汇合!天皇,板载!”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了这群濒临崩溃的残兵体内。
他们纷纷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混杂着求生欲望和疯狂的光芒,开始默默地、争分夺秒地检查所剩的武器弹药,将刺刀擦亮,将最后几颗手榴弹集中分配给最健壮的士兵,等待着那可能带来生机的空中掩护和突围命令。
山顶的气氛,从死寂的绝望转变为一种焦灼而又危险的躁动。
山下的张大彪,透过望远镜敏锐地察觉到了山顶日军这股异常的躁动和重新燃起的抵抗意志,甚至看到了日军士兵在匆忙地移动和整理装备。
他皱了皱眉头,对着电话吼道:“各营注意!山上的小鬼子不对劲!好像打了鸡血,要搞什么名堂!都给老子盯紧了!火力点前移,封锁所有下山的路口!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垂死挣扎!总攻准备,听老子号令!”
他本能地感觉到,煮熟的鸭子可能想要扑腾着飞走一部分。
战场的气氛,因为日军策略的突然转变和宫本残部重燃的希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充满了更大的变数。李云龙布下的口袋阵,能否在敌人可能的空中干扰和地面困兽突围的双重压力下,最终完美收拢,悬念陡增。
夕阳的余晖开始染红天边,预示着白昼即将结束,而更复杂、更残酷的夜间战斗,或许即将拉开序幕。
求个五星好评。求免费打赏和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