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林的静谧之下,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漩涡。
卡拉斯拖着暗爪沉重的身躯,一步步退回水晶林的边缘。每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无形的泥沼。身后,核心穹顶内混乱的能量躁动、塞拉痛苦的呜咽、以及奥瑞利恩长老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相随。
当他终于将暗爪重新安置在最初停靠的水晶簇旁时,那曾带来慰藉的柔和光芒,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
暗爪的状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他的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核心水晶强光的“恩泽”——体表的翠绿星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稳定,如同被精心打磨过的翡翠,流转着充满活力的光泽。左前肢暗金鳞片下的混沌烙印被彻底压制,感受不到丝毫躁动。他甚至在那磅礴的能量灌注下,发出过一声舒适的叹息。
然而,这“完美”的状态,是建立在撼动金属龙族存续根基之上的。是毒药包裹的糖衣。
卡拉斯冰冷的意志清晰地感知到,当暗爪离开核心强光范围,暴露在外围相对温和的水晶光芒下时,那璀璨的翠绿星纹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重新变得黯淡。左前肢的暗金光泽也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一丝微弱却顽固的热度,重新在鳞片下凝聚。
短暂的“净化”结束了,代价是信任的彻底破裂,和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浮岛核心区域的意念波动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
奥瑞利恩长老的意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牢牢锁定着卡拉斯和暗爪。先前仅仅是监视和限制,此刻已转变为明确的清除意图。若非泰洛斯最后的验证结果带着悲壮的宿命感,恐怕那毁灭性的龙息已然降临。
凯拉斯的意念彻底混乱了。少壮派渴求的“变数”变成了催命符,激进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撞得粉碎。他的沉默里,充满了信念崩塌后的茫然与恐惧。
泰洛斯长老的气息更加衰败,验证的代价是它和塞拉本就虚弱的生命之火再次摇曳。它的意念不再传来,只留下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悲凉。
塞拉的痛苦低吟如同背景音,持续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片星骸浮岛,不再是潜在的庇护所或精致的囚笼,它已化作了即将引爆的战场。
卡拉斯靠回冰冷的祭坛,混沌之爪看似随意地搭在膝上,但每一寸肌肉,每一丝意志都已绷紧至极限。灵魂的创伤在高压下隐隐作痛,方舟残骸的骨甲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
他扫过身旁的暗爪。黑龙幼龙依旧昏迷,在那虚假的“健康”表象下,混沌的暗流正在重新汇聚。水晶的光芒依旧能提供滋养,但每一次滋养,都在为下一次可能的“共振失控”积累风险。奥瑞利恩绝不会再允许他们靠近核心,甚至可能不会再允许他们长时间接触任何水晶。
守护暗爪的存续,与金属龙族遗民的存续,在此刻成为了绝对对立的命题。
没有转圜的余地,没有合作的可能。
冰冷的计算在卡拉斯意志核心中飞速运转。以方舟残骸目前的状态,不可能抵御奥瑞利恩的含怒一击,更不用说在对方的主场进行缠斗。魔龙意识沉寂,暗爪昏迷且状态不稳,自身灵魂重创,力量枯竭。
绝境。比面对噬界之喉时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那时至少还有空间可以周旋,有险可以行。而在这里,是在一个封闭的、被敌人完全掌控的狭小空间内,面对一个实力远超自己、且杀意已决的古老存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环境。巨大的星尘水晶簇,脚下巨兽的古老骸骨,更远处那些漂浮的、较小的星骸碎片和能量结晶…
逃?无处可逃。战?必死无疑。
那么,剩下的选择…
卡拉斯混沌之爪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祭坛边缘一块松动的、焦黑的骨甲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带着星骸物质特有的冰冷与死寂。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暗爪身上,落在他左前肢那正在重新凝聚热度的暗金鳞片上。
一个冰冷、疯狂、却又在绝境中唯一闪烁着微光的念头,如同深渊中的毒草,悄然滋生。
既然这片浮岛的秩序与暗爪体内的混沌无法共存,既然遗民们的存续建立在压制与沉默之上…
那么,不如将这一切,彻底搅动。
用最后的力量,不是用于防御或逃跑,而是用于…引爆。
引爆暗爪体内那极不稳定的混沌烙印,引爆他与水晶之间那危险的共振,甚至…尝试引爆这座浮岛能量体系中,那因“星尘瘟疫”而早已存在的、深藏的腐朽节点!
将这精致的囚笼,这绝望的坟场,化作埋葬一切、也或许能于毁灭中撕开一丝裂隙的混沌风暴!
这个念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却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卡拉斯缓缓闭上眼,深深汲取着周围稀薄的能量,修复着灵魂的创伤,凝聚着最后的力量。混沌之爪的指尖,那抹暗红的毁灭性能量开始极其隐蔽地流转,不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最终的同归于尽。
他如同潜入深海的猎手,收敛了所有气息,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等待着奥瑞利恩耐心耗尽、杀意降临的那一瞬间。
届时,他将不再守护这片光芒,而是亲手将其拖入与他一样的黑暗深渊。
水晶林依旧寂静,但在那柔和的光芒之下,最终毁灭的倒计时,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