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龙岛内外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屏障之外,那艘被吞噬掉小半舰身的冷焰巨舰残骸正缓缓沉入深海黑暗,偶尔爆出一团细碎的电火花,映亮周围漂浮的金属碎片和冰冷僵硬的机械体残骸。那深渊怪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吓住,或是失去了明确目标,庞大的阴影在远处徘徊,发出困惑而贪婪的低吼,却暂时不敢再靠近。
屏障之内,所有幸存的海族都僵在原地,望着洞窟方向,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茫然、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刚才那道吞噬一切的银白光柱,那非人的威势,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颤栗。
雷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化为一句粗嘎的命令:“……愣着干什么!加固掩体!清点伤亡!快!”声音打破了寂静,海族们这才如梦初醒,带着惶恐和麻木再次行动起来。
洞窟中,卡拉斯仰面倒地,彻底失去了意识。他体表那层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流转的苍白冰纹正在缓缓消退,但皮肤下依旧不时有不正常的能量波纹鼓动,仿佛有活物在下面窜流。他的气息极其怪异,强大却混乱,冰冷中又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生机,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火山。
暗爪拖着依旧残留冰霜的身躯,急切地将巨大的头颅探入洞窟,小心地嗅着卡拉斯,喉咙里发出低沉焦躁的呜咽。它感受到卡拉斯体内那庞大却危险的力量,不敢轻易触碰。
尘隐的光晕颤巍巍地飘过来,绕着卡拉斯转了一圈,光晕剧烈闪烁:“老天……他到底吞了些什么进去?!这能量……太乱太暴烈了!比熵变和冷焰加起来还麻烦!”
它尝试着探出一丝净化能量,刚触及卡拉斯皮肤,就被一股混乱的力量猛地弹开,甚至差点被反噬污染。
“不行!我的力量根本进不去!只会添乱!”尘隐吓得光晕都缩了一圈,“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看他体内那新生的力量核心能不能稳住……”
此刻,卡拉斯丹田内,那枚银符已然大变了模样。
它不再纤细微小,而是变得有指甲盖大小,结构明显复杂了许多,如同一个微缩的、不断旋转的混沌星云。银白的主体光泽中,掺杂着代表熵变的苍白丝线和代表冷焰的几何光斑,它们并未完全融合,仍在相互冲突、纠缠,却又被银符强大的核心引力强行束缚在一起,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动态平衡。
这枚混沌银符自发地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强行捋顺一丝体内狂暴混乱的能量,将其转化为一种中性的、相对稳定的基础能量,勉强维系着卡拉斯不致崩坏。但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着银符本身的力量。
就像是一个消化不良的巨兽,需要时间慢慢磨碎、转化吞下的恐怖食物。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外面的海族在雷顿的指挥下,勉强修复着破损的掩体,救治着伤员,气氛压抑而紧张,不时恐惧地望向洞窟和屏障之外。
暗爪寸步不离地守在洞口,龙瞳警惕地扫视内外,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尘隐则紧张地监控着卡拉斯的状态和龙岛地脉的波动。
终于,在漫长的数个时辰后,卡拉斯体内那狂暴的能量波动渐渐平息下去,虽然依旧庞大且混杂,但至少不再有立刻爆发的危险。他体表的异象也基本消失,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混沌银符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光芒也内敛了许多,似乎耗尽了大部分力量,但总算初步稳住了局面。
就在这时——
“嗯……”卡拉斯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尘隐和暗爪立刻紧张起来。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回归的刹那,那枚沉寂下去的混沌银符,以及他胸口那幽绿的星火疤痕,同时微微一闪!
一段破碎、混乱、却蕴含着庞大信息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刚刚复苏的意识!
那是他吞噬冷焰巨舰和熵变冰晶力量时,银符强行解析、吸收的关于这两种力量的本源规则碎片,混杂着一些来自地脉深处的古老记忆回响!
他“看”到了绝对秩序最终走向僵化死寂的冰冷未来。
他“看”到了无尽吞噬最终万物归墟的黑暗结局。
他更“看”到了那破碎的银色长河,如何在两种极端之间艰难地维持平衡,试图梳理、转化,却最终力竭崩解……
庞大的信息流几乎再次冲垮他的意识,但也带来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指向——
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无序”之力,其诞生与消亡,似乎都与某种更深层的、关于世界运转的“基础规则”的破损或缺损有关。
而那“本源重构”的法则,似乎正是试图修复这种“缺损”的尝试!一种凌驾于单纯能量之上的、关于“规则”本身的……功法?
但这感悟太过破碎模糊,如同雾里看花。
卡拉斯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瞳孔深处有银白、苍白、苍蓝三色光芒一闪而逝。
“你醒了!”尘隐惊喜地叫道。
卡拉斯没有回应,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内视丹田那枚混沌的银符,眼中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丝……极度渴望的明悟。
他活下来了。
他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却也背负了巨大的隐患。
而解决隐患、真正掌控这力量的钥匙,似乎就藏在那破碎的感悟之中。
他需要更多!需要更完整的“规则”碎片!需要真正理解那“重构”的本质!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龙岛地底深处,投向那被撕下一大块力量、暂时沉寂却必然怨恨反扑的熵变冰晶。
又望向屏障之外,那无尽深海。
敌人,亦是资粮。
险路,亦是通途。
他擦去嘴角干涸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尘隐。”
“啊?在!”
“告诉我,龙岛附近,哪里还有像地底冰晶那样……‘饿’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