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之上,华妃的轿辇还未走远。
她特意命抬轿的太监们放缓了脚步,慢悠悠地晃着,心里盘算着定要等到聂慎儿从养心殿出来,好好给她一番警告,让她往后知道分寸,再不敢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献媚邀宠。
正当她想着要如何措辞教训时,轿辇却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颂芝略带迟疑的声音:“娘娘,是苏公公追来了。”
华妃心头一喜,掀开了轿帘,“苏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是不是叫本宫回养心殿伴驾?还是皇上稍后要来翊坤宫?”
华妃对苏培盛一向还算是客气,他看她这般惊喜,心底虽有些不忍,可他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更何况年羹尧屡次三番折辱他。
按昭贵人说的,从华妃开始,不过是先讨点利息,他站了队,便不能首鼠两端。
苏培盛的脸上没有任何谄媚或喜悦的神情,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肃然,“皇上有旨,请年贵人,下轿接旨。”
华妃听见他的称呼,眼前登时便是一黑,他说什么,年贵人?
【宫斗吃瓜群众:夏乂这差事办得真是轻松,所有线索都是现成的,顺着慎儿递的杆子爬就行了。】
【甄学家002:华妃快要晕过去了,她还想慢悠悠晃着等慎儿出来给她难看,结果在半道上被当众传旨降位,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磨刀霍霍向胖橘:希望华妃能早日看清四大爷的无情,赶紧加入屠龙战队吧!】
天幕左侧,重华殿。
窦漪房独自跪坐在桌边,望着窗外久久出神,她今日不知怎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心头莫名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不安,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持续了一整日,尤其在想到音讯全无的安陵容时,便愈发强烈。
慎儿……她的慎儿……
匈奴苦寒,人生地疏,野裘又那般蛮横……万一慎儿和雪鸢遭遇不测,她实在害怕……
越想越是坐立难安,窦漪房站起身,想去乾坤殿找刘恒,问问北边是否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任何一点风声,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好过她在这里胡思乱想,备受煎熬。
她快步走出重华殿,与此同时,乾坤殿的方向,刘恒也刚处理完政务,准备回重华殿陪窦漪房。
这些日子,因着安陵容和莫雪鸢深入匈奴未归,漪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甚至有些埋怨安陵容当日贸然答应野裘之举,那般龙潭虎穴,岂是两个女子能轻易周旋的?
但理智告诉他,在当时那般僵持不下的关头,这是打破僵局、换取转机的唯一办法。
他怨归怨,却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若没有安陵容的挺身而出,代国此次购马之行恐怕真要无功而返,还很可能引发冲突。
如今,他只盼着那两人真能如她们所保证的那般,凭借智慧与勇气从野裘手中逃脱出来。
否则……刘恒眼神一暗,否则他恐怕真要开始整顿军备,操练兵马,准备攻打匈奴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慎儿和雪鸢真出了什么事,漪房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步履匆匆,一个心绪沉重,就这么在通往重华殿的宫道拐角处不期而遇。
“殿下!”窦漪房一见刘恒,立即迎上前去,也顾不得行礼,急切地问道,“北方可有消息传回来吗?”
刘恒见她面色焦急,心下又是一叹,放缓了声音安抚道:“漪房,你放心,一有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见她眼底倦色浓重,忍不住提议,“你若实在不放心,左右我们购买的那批骏马已经尽数安置妥当,我们可以……再去一次边关。”
离得近些,总能更快的得到消息,或许也能让她安心些。
窦漪房颇为意动,能去边关,至少离她的慎儿能近一点点,她刚要开口答应,却听见一声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呼唤,穿透暮色,传入耳中。
“姐姐!”
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一如既往的清亮悦耳。
窦漪房浑身一震,她循声望去,只见宫道尽头,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快步走来,夕阳为那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不是她日夜牵挂的安陵容又是谁!
在安陵容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匈奴服饰,面容陌生的女子。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窦漪房,她眼眶一热,提起裙摆便小跑着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安陵容的手臂,“慎儿!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雪鸢呢?”
安陵容任由她抓着,不过月余不见,姐姐的下巴竟尖了许多,脸色也略显苍白,当下关心道:“姐姐怎得瘦了这许多?是不是刘恒没照顾好姐姐?”
紧随其后走来的刘恒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只觉得一口“冤”字当头砸下,哭笑不得。
他这些日子变着法儿地让厨房准备漪房爱吃的菜肴,劝她多用些,夜里她辗转反侧,他也陪着开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没照顾好”的罪名,他可真是担得冤枉。
可面对这姐妹重逢的场景,他哪敢辩解半句,只得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站在一旁。
窦漪房刚扬起笑容,想替刘恒分辩两句,说“没有,不关他的事”,谁料因为连日来的忧惧焦灼放松下来,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她竟是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朝一旁倒去。
“姐姐!”安陵容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扶住窦漪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刘恒更是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安陵容手中将窦漪房打横抱起,只觉得她身子轻得让人心惊。
他一边快步往重华殿走去,一边焦急地连声呼唤,“漪房!漪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安陵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将手中一直抱着的包袱塞给跟在身后的乌兰,急急追了上去。
刘恒小心地将窦漪房安置在床榻上,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颗心揪得生疼,转头扬声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安陵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扑到床边。
刘恒看到她,眼睛一亮,“对了,慎儿!你快看看你姐姐!”
安陵容迟疑了一瞬,她会医术之事,自从借李御医之手开始给刘恒调养身体后,双方虽未挑明,却已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默契是默契,明明白白地挑破又是另一回事,这其中牵扯着过往的诸多隐瞒与算计……
这些念头在安陵容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然而对上窦漪房毫无血色的脸,所有的犹豫通通被抛诸脑后。
没有什么比姐姐的安危更重要。
她不再迟疑,执起窦漪房的手腕,三指并拢搭在她的脉门上,凝神细察。
刘恒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她诊脉,让她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征兆。
安陵容垂着眼眸,仔细感受着指下的搏动,她反复确认窦漪房的脉象,神情渐渐变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