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北海道,空气中带着一丝不同于首尔的清冽与干爽。新千岁机场的到达大厅灯火通明,来往的旅客脚步匆匆,广播里播放着温柔的日语和英语提示音。
那段在降落前足以让空气凝固的尴尬,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称呼,一路上,金姬苏都以一种近乎亢奋的热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蓝玉则乐得配合。他推着行李车,高大的身影在前面开路,金姬苏则紧跟在他身侧,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她那个记录了满满行程的手机。
一名提前出发的工作人员早已在出口举着牌子等候,引领他们来到停车场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商务车前。
蓝玉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所有体力活。他打开后备箱,将两个大号的行李箱轻松地拎起,稳稳地放了进去,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在休闲装下若隐若现。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而金姬苏则像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启她的“导游”职责。她没有在车外等待,而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在蓝玉搬运行李的这短短一两分钟里,她已经打开了车内的阅读灯,将那份打印出来的旅游计划摊在了自己的腿上,纤细的手指在纸张上快速地滑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再次确认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当后备箱“砰”的一声关上,蓝玉坐进主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时,迎接他的便是金姬苏那张写满了兴奋与急切的脸。
“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口了,语速快得像是在抢答,“我查过了,咱们订的民宿在比较安静的区域,附近没什么餐馆,等我们安顿好再出来找吃的就太晚了!”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内亮得惊人,那份对旅程的纯粹期待,有着足以冲散一切阴霾的感染力。
蓝玉看着她这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他发动了汽车,车内的中控大屏随之亮起。
“好的,那就都听金导游的。”他转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那么,第一站,我们去吃什么呢?”
“那还用问吗!”金姬苏的声调都扬了起来,“来日本的第一餐,当然要吃拉面了!”
说完,她便拿过自己的手机,将提前在美食应用上收藏好的、一家评分极高的拉面店地址,通过蓝牙熟练地输入到了车载导航系统中。很快,屏幕上便规划出了一条清晰的路线,一个温柔的日语女声开始播报导航指令。
“好了!就这家,‘面屋彩未’,据说这里的味增拉面是札幌第一!”她设定好导航,拍了拍手,一脸功德圆满的表情。
蓝玉看着导航屏幕上亮起的目的地,点了点头。他转动方向盘,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了北海道傍晚的车流之中,朝着灯火璀璨的札幌市区开去。
车窗外,异国的夜景飞速倒退。金姬苏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新奇的街景所吸引,而驾驶座上的蓝玉,则偶尔会通过后视镜,瞥一眼身旁那个因为兴奋而脸颊微红的女孩。
那句“亲爱的”还萦绕在耳边,但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它和飞机上的万米云层一起,消散在过去。
而现在,他们的北海道之旅,随着导航里那句清晰的“目的地设定完成”,才算真正开始。
…………
夜色下的札幌,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街道两旁的居酒屋和店铺亮起了温暖的灯光,给这座北国城市增添了几分温馨与烟火气。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黑色的商务车终于在一条略显狭窄的巷弄里停下。
“面屋彩未”的招牌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门帘后不时飘出浓郁的、让人食指大动的骨汤香气。
一名日语流利的工作人员率先下车,与店家进行了简短而礼貌的沟通。在得到拍摄许可后,他才回头,朝着车内的两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蓝玉和金姬苏这才戴上帽子,低着头,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进了这家小小的拉面店。
店内的空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充满了日式小店特有的温馨氛围。
吧台后,老板正有条不紊地甩着面,热气蒸腾,将他的脸庞熏得微微发红。店里已经坐了七八成的客人,大多是本地的上班族和居民,他们低头吃着面,偶尔轻声交谈,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惬意而放松的气氛。
蓝玉一行人的进入,无疑打破了这份宁静。
几乎所有的食客都下意识地抬起头,好奇的目光在这对戴着帽子、气质出众的俊男靓女,以及他们身后扛着小型摄影机的工作人员身上来回打量。那种无需言说的明星气场,即使在刻意低调的装扮下也难以完全掩盖。
然而,日本人那种深入骨髓的、不愿给他人添麻烦的国民性格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许多人眼中已经流露出了辨认出的惊讶和兴奋,但没有一个人起身,更没有一个人上前索要签名或合影。他们只是在短暂的注视后,便又礼貌地收回了目光,继续享用自己的晚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这份不动声色的尊重,让金姬苏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穿过略显拥挤的过道,在小店最角落的一个双人卡座坐了下来。
菜单简洁明了。蓝玉毫不犹豫地点了本店主打的“日式豚骨叉烧拉面”,金姬苏也选择了同款,并且兴致勃勃地指着菜单上的图片,又加点了一份“什锦天妇罗拼盘”作为配菜。
蓝玉看着她点单时那副豪迈的样子,忍不住挑了挑眉,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提醒道:“努那,点这么多,你确定吃得完吗?日本拉面的分量可不小。”
金姬苏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然后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板,对着蓝玉说:“我中午在飞机上就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了。一碗拉面而已,有什么吃不了的?”
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充满了自信。
然而,这份自信,在几分钟后,服务员将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餐桌时,被击得粉碎。
金姬苏直接傻眼了。
只见她面前那个硕大的海碗里,内容物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对“一碗拉面”的认知。
乳白色的豚骨汤上,堆满了小山一样高的豆芽菜,几乎看不到下面的面条。而在豆芽菜的山顶上,还铺着五六片又大又厚、被酱汁浸润得油光发亮的叉烧肉片,每一片都几乎有她的巴掌那么大。
整碗面,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碗“巨无霸”拉面,再看看蓝玉面前那碗同样分量惊人的同款,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合不拢。
蓝玉看着她那副被食物分量惊到石化的可爱样子,强忍着笑意,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努那,你刚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能独自吃完这碗拉面的,可不能浪费粮食哦。”
“吃……吃完就吃完!”金姬苏被他这么一激,立刻嘴硬地反驳道。她拿起汤勺,故作镇定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我先喝口汤,尝尝味道!”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从碗边舀起一勺浓郁的豚骨汤,吹了吹热气,然后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的瞬间,她所有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惊艳的味觉体验所俘获。猪骨熬制的汤底鲜香浓郁,口感醇厚却不油腻,混合着味增的独特酱香,在舌尖层层绽放。
那是一种能瞬间温暖肠胃、抚慰灵魂的绝妙味道。
“哇!”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窘迫都被抛到了脑后,真心实意地赞叹道,“这个汤太好喝了!真的好浓郁啊,怪不得这家店的评分那么高!”
坐在她对面的蓝玉,早已迫不及待地开吃了。
他用筷子夹起一大块叉烧肉,又卷起一大口豆芽和面条,毫不顾忌形象地塞满了嘴。腮帮子被食物撑得鼓鼓的,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正在过冬的仓鼠。
听到金姬苏的夸奖,他想说话,却因为满嘴的食物而说不出来,只能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拼命地点头表示赞同。
日式豚骨拉面这种重油重盐的食物,若是天天吃,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腻味。
但对于饥肠辘辘、远道而来的旅人来说,偶尔品尝一次,那份扎实而纯粹的美味,无疑是开启一段旅程的、最完美的序曲。
蓝玉显然是饿坏了。他拿起筷子,几乎是以一种风卷残云的气势,将一大口裹满了浓郁汤汁的面条吸入口中,发出了满足而响亮的“吸溜”声。这在日本是表示对食物美味的最高赞美,此刻却显得他有些不拘小节的率性。
相较于他,金姬苏则显得优雅了许多。
她用筷子细致地卷起一小撮面条,另一只手拿着汤勺在下方接着,防止汤汁溅出。她小口小口地将面条送入嘴中,细细咀嚼,连动作都像是在拍摄一支精心设计的广告。
蓝玉在埋头苦吃的间隙,抬眼看了看她。
灯光下,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蒸腾的热气中微微颤动,白皙的脸颊被熏得泛起一层健康的红晕。那一刻,蓝玉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词——秀色可餐。他觉得,光是看着她吃饭,似乎都能让碗里的面条变得更美味一些。
然而,金姬苏的这份优雅,很快便在她面前那座“拉面山”的压迫下,维持不下去了。
当身旁的蓝玉已经将碗里所有的面条和配菜一扫而空,甚至豪迈地端起比脸还大的海碗,将最后几口浓汤一饮而尽时,她碗里的面条才堪堪下去了一小半。
她感觉自己的胃已经被撑得满满当当,额头上也因为又热又急,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用筷子在碗里无力地拨弄着剩下的面条,每一次抬头看到那依旧高耸的“豆芽山”和厚实的叉烧肉,都感到一阵绝望。
“嗝——”
一声十分不注意形象的饱嗝,从身旁传来。
蓝玉心满意足地放下空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那碗高热量的拉面让他感觉有些“晕碳”,只想快点结束这顿饭,出去走走。
他扭过头,正准备催促金姬苏快点吃,却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张写满了“救命”的为难脸,以及她面前那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拉面。
“努那,”蓝玉的眉毛挑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揶揄,“你不会是……想让我替你吃完你的拉面吧?”
金姬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她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压低声音恳求道:“我实在是吃不下了,真的!你看还剩这么多,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她甚至搬出了“勤俭节约”的大道理来为自己辩护。
蓝玉本来是真的不想再吃了,碳水化合物带来的饱腹感已经快要溢出喉咙。可作为一名从小被教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东大人,他对浪费粮食的行为有着一种本能的、深恶痛绝的反感。
他看着金姬苏那双水汪汪的、充满期盼的眼睛,又看了看那碗无辜的拉面,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一般,朝着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
“拿来。”
金姬苏见他把手伸向自己,大脑还未及细想,身体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她下意识地,就将自己手中那双刚刚还含在嘴里、沾着她口水的筷子,递了过去。
那是一个快到让她自己都无法阻止的本能动作。
等她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蓝玉自然地接过了筷子,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夹起她碗里的一大块叉烧肉,毫不犹豫地含进了嘴里。
那一瞬间,金姬苏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视线死死地定格在那双筷子上——那双她刚刚用过的、还残留着她唇上温度和气息的筷子,此刻,正被他含在口中。
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咀嚼的动作,看到他的嘴唇包裹住那双筷子的前端……
一个词,如同电流般击中了她的大脑——间接接吻。
“轰!”
所有的血液在一瞬间涌向了她的头部,她的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粉红变成了滚烫的绯红。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语言组织能力瞬间清零。
她就那么僵硬地坐在那里,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玉用着她的筷子,开始面无表情地、机械地、解决她碗里剩下的食物。
而蓝玉,似乎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无心的举动,已经在这个小小的拉面店角落里,掀起了一场只属于金姬苏一个人的、惊天动地的心灵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