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轩·雨夜
雨幕如帘,细密的雨丝交织在一起,仿佛给整个杭州城披上了一层轻纱,使得这座城市在朦胧中若隐若现。陈生静静地倚着那扇雕花木窗,他的目光穿过雨幕,凝视着远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那是三年前恩师临别时赠给他的银线刺绣。银线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泛着冷硬的光,仿佛在提醒着他过去的时光和那份珍贵的师徒情谊。
楼下传来的黑砂堂打手的叫骂声,在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然而,这声音却像一把利剑,刺破了陈生的思绪,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中。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想起了叶萱今日换的那对翡翠耳环,那对耳环在阳光下闪烁着翠绿的光芒,与仓库突围时某个黑影的袖扣竟然如出一辙!
“沈文忠书房的保险柜密码,是他亡妻忌日。”叶萱的声音仿佛从幽冥地府飘来,带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悄然出现在陈生的身后。
叶萱身着一袭深紫色的杭罗旗袍,袍袖和裙摆随风飘动,如同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花朵。旗袍的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滚边,上面绣着细密的花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她的发间插着一支珍珠步摇,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夜风中的铃声。
她缓缓地走到雕花栏杆前,倚靠着栏杆,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陈生腰间那尚未痊愈的刀伤上。那道刀伤狰狞可怖,仿佛在诉说着不久前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叶萱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轻声说道:“今晚寅时,他的小妾张美云会去取账本。”
话音未落,苏瑶如同鬼魅一般从阴影中闪身而出。她的动作迅速而轻盈,如同一只敏捷的猫。她手中紧握着一把软剑,剑鞘在廊柱上猛地一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是她心中的愤怒在咆哮。
苏瑶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死死地盯着叶萱耳垂上的那一抹翠色。那是一只翠玉耳环,晶莹剔透,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苏瑶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你怎么知道?”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上次在仓库遇袭时,她曾瞥见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身影一闪即逝。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叶萱?
叶萱将湿漉漉的发丝别到耳后,颈侧淡红的抓痕若隐若现:张美云想脱离沈文忠。她从手包里取出半枚珍珠,在月光下转了个圈,这是她今早偷偷塞给我的——沈文忠在帮日本人运军火,藏在绸缎夹层里。
赵刚突然从二楼探出头,军靴踩碎积水溅起水花:漕帮旧部在城外集结了!他腰间的勃朗宁沾着暗红血迹,我刚从沈府回来,管家正在销毁三年前的货运单据。那些单据编号...和绸业公所火灾时的账本一模一样。
陈生的瞳孔微缩。三年前那场大火,七名留德技师葬身火海,其中就有他的恩师。此刻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叶萱旗袍内衬上暗绣的半朵蔷薇——与报社袭击者遗落的徽章图案如出一辙。
拱宸桥码头·寅时三刻
江雾裹着咸腥扑面而来,陈生混在扛麻包的工人里,肩头旧伤被盐水浸得发麻。赵刚伪装成监工的草帽檐下,汗珠正顺着刀疤滚落:左边第三艘货轮,甲板木箱有三处铆钉是新换的。他压低声音,粗粝的手指点了点腰间勃朗宁,重量不对,绝对不是绸缎。
苏瑶混在账房先生中,指尖捏着林雨晴连夜送来的密函。当她用算盘拨开木箱封条时,樟木香气里突然渗出铁锈味——三百二十箱东洋绸缎下,整整齐齐码着德制mp28冲锋枪。
这些编号...赵刚的喉结滚动,和淞沪会战失踪的军火批次完全吻合。
叶萱突然挽着西装革履的藤田出现,银灰旗袍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她用日语与藤田谈笑时,陈生却听见吴语在耳畔轻响:舱底夹层有台德国造密码机,上周刚从柏林经西伯利亚运来。她的翡翠耳环擦过陈生脸颊,留下淡淡胭脂香。
沈文忠的笑声突然穿透雾霭:陈先生对机械果然内行!他身后跟着戴墨镜的管家,左手翡翠扳指在雨水中泛着幽光,货,还请多多关照。他刻意加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陈生正要开口,苏瑶突然踉跄着撞开木箱。碎裂的桐油味中,成捆的法币如秋叶纷飞——每捆钞票里都裹着半张泛黄的船票,票根上朱砂蔷薇在雨里晕染成血色。
这是...沈文忠的瞳孔骤缩。
赵刚突然拽住陈生衣领:宪兵队的摩托声!三辆挎斗摩托冲破雨幕,车头的旭日旗在探照灯下刺目。陈生瞥见叶萱的珍珠步摇突然晃动,藤田的手正按在腰间枪套上——而沈文忠的管家,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货轮阴影中。
城外·破庙
林婉儿浑身湿透地撞开庙门,怀里的油纸包渗出墨渍。林雨晴的警服沾满泥浆,手枪还在冒着青烟:码头传来枪响时,我们正撞见沈府的马车往城西。她展开一张烧焦的婚书,三井家千金的死亡证明,签名的私人医生...正是叶萱的义父。
林婉儿抖着手摸出枚蔷薇徽章:报社袭击者遗落的。她突然抓住姐姐手腕,但叶萱救过我!上个月我被黑砂堂跟踪,是她用旗袍裹住我,引开了那些人...
庙外传来马蹄声,陈生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抱着台带弹孔的密码机。他看向林雨晴:叶萱说沈文忠的新靠山,是关东军情报部的竹中少佐。他的目光扫过林婉儿颈间红绳系着的碎玉——那半枚翡翠纽扣,与叶萱的耳环纹路严丝合缝。
她在利用我们。苏瑶突然推门而入,软剑上还滴着血,我在货轮底舱发现了这个。她扔出本染血的日记,扉页上张美云的字迹潦草:叶萱说沈文忠要杀我灭口,她会带我...
话音未落,庙顶瓦片突然碎裂。两个戴蔷薇面罩的黑影破窗而入,枪口直指林婉儿手中的胶卷。赵刚的勃朗宁率先开火,子弹擦着对方耳畔飞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弹痕。
他们要的是名册!陈生大喊着扑倒林婉儿。混战中,他瞥见其中一人后颈的玫瑰刺青——和叶萱旗袍内衬的暗纹一模一样。
沈府·密室
叶萱的旗袍下摆扫过保险柜铜锁,密码盘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张美云攥着账本的手在发抖:沈文忠说这批军火是给重庆的...可这些船票...她突然被叶萱掐住手腕,珍珠手链散落满地。
蠢货。叶萱的声音冷如冰,竹中少佐要的,是整个江南商会的名单。她将账本塞进壁炉,火焰中浮现出漕帮大当家的名字,你以为漕帮遗孀真会把情报交给陌生人?
密室门外传来脚步声,叶萱迅速将一枚蔷薇徽章按进张美云掌心。当沈文忠踹开房门时,正看见小妾握着带血的匕首,而叶萱晕倒在保险柜前。
叶小姐受惊了。沈文忠抱起她时,指尖擦过她耳后淡红抓痕,把这个贱人押去码头——让陈生看看,背叛者的下场。他望向窗外疾驰的马车,嘴角勾起阴鸷的笑,顺便把林雨晴也请来,警民合作,不是吗?
钱塘江·货轮
陈生的手按在甲板缝隙里,摸到潮湿的船票残片。苏瑶突然抓住他胳膊:叶萱被带去底舱了!她的软剑出鞘三寸,映出远处被绑在桅杆上的张美云。海风卷着浪沫扑来,少女的哭喊声混着汽笛声撕裂夜空。
赵刚的勃朗宁已经上膛:货轮往舟山方向,是日本人的军事要塞。他扯开木箱夹层,露出用油布裹着的皮革名册,这些商会大佬的名字...都和三年前那场大火有关。他突然愣住,指腹抚过一个熟悉的名字——周明远,那个失踪的账房先生,正是林雨晴的未婚夫。
陈生看着江面上渐渐逼近的炮艇,突然想起叶萱说过的话:真正的背叛,不是倒戈,而是让你亲手毁掉最信任的人。他摸到密码机暗格里的胶卷,上面模糊的合影里,穿学生装的叶萱正站在绸业公所门前,身旁搂着个戴警徽的年轻男人——林雨晴的弟弟,三年前溺亡的警员。
沈文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他的翡翠扳指抵着张美云太阳穴,把名册交出来,我让你见一个故人。他拍了拍手,舱门被推开,叶萱被两个黑衣人押着出现,银灰旗袍沾满血迹,珍珠步摇只剩单支。
陈生,别听他的!叶萱突然挣脱束缚,扑向沈文忠。混乱中,陈生看见她藏在袖口的匕首寒光一闪,却在即将刺中目标时,被藤田的子弹穿透肩胛。
叶小姐,你还是这么天真。藤田冷笑,枪口转向陈生,竹中少佐说了,活口一个不留。
舟山·日军要塞
林雨晴的警徽在探照灯下反光,她带着十名便衣警探摸到铁丝网前。林婉儿举着望远镜突然压低声音:货轮靠岸了!沈文忠带着叶萱进了第三号仓库。她的手指颤抖,姐,那些仓库的图纸...是你上个月从警署档案室借的。
林雨晴的瞳孔微缩,却只是将手枪上膛:赵刚在船尾接应,陈生和苏瑶负责救人,我们...她的话被爆炸声打断,货轮甲板腾起冲天火光。浓烟中,陈生抱着昏迷的叶萱跃入海中,苏瑶挥剑斩断绳索救下张美云,而赵刚的勃朗宁正与日军激烈交火。
往礁石那边游!陈生托着叶萱的腰,咸涩的海水灌进伤口。怀中的女人突然睁眼,染血的珍珠蹭过他手背:账本...沈文忠书房的暗格...她剧烈咳嗽,鲜血溅在他衣襟,还有林雨晴...她...
枪声突然密集起来,陈生转头看见林雨晴带着警探逼近。月光下,她的警徽泛着冷光,而她身后的黑影中,隐约可见藤田的西装轮廓。
上海·百乐门
霓虹灯影里,藤田端着威士忌靠近舞池。他身后的屏风上,半朵蔷薇若隐若现。当留声机换成《夜来香》时,他听见熟悉的吴语:竹中少佐对沈文忠的办事能力很不满意。
叶萱的银灰旗袍在灯光下流转,新换的翡翠耳环晃出冷光。她将一叠照片推过去,照片里穿学生装的青年正在金陵兵工厂调试机床——那是陈生赴德留学前的模样。
他是克虏伯公司派来的机械专家。叶萱转动着高脚杯,但他不知道,当年害死他恩师的,正是他最信任的人。她指尖划过照片上某个戴警徽的身影,比如,林雨晴的弟弟。
藤田的笑容凝固:你是说...
三年前那场火,是我放的。叶萱的声音混着爵士乐,但点火的命令,来自警署内部。她将最后半杯酒一饮而尽,旗袍内衬的蔷薇在灯光下狰狞如血,竹中少佐要的名单,是所有参与销毁证据的人——包括那些留德归来的。
杭州·灵隐寺
晨钟惊醒薄雾,林婉儿跪在香案前。她面前的供盘里,半枚翡翠纽扣泛着微光。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三年前的事,该做个了结了。
叶萱的素色旗袍染着硝烟,手中檀香在晨雾中蜿蜒。她将香插进香炉,火苗突然窜高,照亮供桌后褪色的牌位——漕帮大当家的遗照旁,赫然摆着陈生恩师的毕业照。照片角落,年轻的林雨晴正笑着挽着弟弟的胳膊。
你姐姐在警署档案室藏了份密档。叶萱转身时,晨光穿透窗棂,在她旗袍内衬的蔷薇上镀了层血色,里面有你未婚夫周明远的验尸报告...和他生前最后写的信。
林婉儿的匕首当啷落地。远处传来马蹄声,陈生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前,手中紧攥着从沈府抢出的账本。而他身后,十名穿黑色风衣的神秘人正叩响寺门,风衣下摆的蔷薇暗纹在风中若隐若现。
他们是谁?林婉儿颤抖着问。
叶萱轻笑,檀香灰烬落在她手背:竹中少佐的清道夫她望向陈生越来越近的身影,看来,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