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向下、向四周蔓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只不过这涟漪是由活生生的虫族组织构成的。工蜂的数量稳定增长,它们的工作分工也更加细化:有的专职挖掘拓展,有的负责能量输送,有的开始尝试利用地幔矿物和林羽提供的基因蓝图,孵化更专业的单位——比如体型更小、速度更快的侦察跳虫的雏形。
苏雪的“适应”过程缓慢而艰难,但确实在发生。她习惯了空气的味道,习惯了墙壁的蠕动,甚至习惯了在工蜂爬行时发出的轻微窸窣声中入睡。她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整理有限的物资,用捡来的铅笔头写在旧本子背面记录巢穴的“生长”日记,甚至尝试着用发光苔藓和一种韧性很强的菌丝编织简陋的毯子。
她发现林羽的状态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依旧高效、冷静,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灵能连接和基因序列的优化中。但偶尔,在她递上水或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时,他会极其短暂地看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扫描和分析,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确认?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状态是否良好。
一次,她尝试靠近那个散发着高温和强大能量波动的能源核心区域(虽然林羽警告过她不要靠近),一只巡逻的工蜂立刻挡在她面前,发出低沉警告的嘶鸣。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远处的林羽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里的辐射强度超出你的载体耐受极限百分之三百。”
苏雪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巢穴的感知场与我连接。”他简单地回答,“所有单位的传感器数据我都能接收。”
苏雪这才明白,她在这个巢穴里的一举一动,理论上都处于林羽的监控之下。这让她有些不适,但转念一想,在这种环境下,这种全方位的监控或许也是保护的一部分。
又一天,她发现一小片发光苔藓因为能量供应不稳而开始枯萎。她下意识地用手去碰了碰,有点心疼,这是巢穴里少数让她觉得不那么“虫族”的温暖存在。
过了一会儿,一只工蜂爬过来,从嗉囊里分泌出一些散发着微光的营养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片苔藓上。很快,苔藓重新焕发了生机。
苏雪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可以肯定这不是林羽直接下达的指令,他正忙于调整孵化池参数。这更像是工蜂基于某种底层逻辑的自主行为,维护巢穴内所有功能单位的正常运行,包括这片微不足道的苔藓,以及……她这个“特殊单位”。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似乎……真的被这个庞大的、非人的系统接纳了,成为它维护的一部分。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归属感也开始悄然萌芽。
她开始更大胆地尝试与林羽交流,不再局限于星空。
“这些苔藓……是你特意培养的吗?”
“否。是巢穴能量场自然催化的伴生菌类,具有照明和轻微空气净化功能。效率尚可。”
“哦……它们挺好看的。”
林羽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个与“效率”无关的评价。“……它们的光谱有助于稳定某些工蜂单位的情绪。”他最终给出了一个非常功能性的解释,但苏雪却莫名想笑。
然而,地底的相对“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外部的压力正在稳步增加。
林羽通过那根艰难维持的、窃取自城市管廊的网络线路,捕捉到的信息越来越令人不安。
AIo的搜索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系统化。他们似乎动用了一种新的、大范围的深地层扫描技术,虽然精度不高,无法精确定位巢穴,但那持续不断的、低频的扫描脉冲如同背景噪音般骚扰着林羽的感知,也让他担心迟早会被发现异常。
更糟糕的消息来自灵能共生体。
“远眺者”号的灵能脉冲变得更加频繁和强烈,并且带有一种明显的攻击性和穿透性。它们似乎在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地毯式地搜索着整个星球,逼迫隐藏的目标露出马脚。
【分析:灵能共生体失去耐心。搜索策略从精确侦察转为广域施压。推测其本部援军即将抵达,或已获得更高授权。】
【巢穴能量屏蔽效率需进一步提升。当前暴露风险每小时增加0.5%。】
压力之下,林羽做出了一个决定——加速孵化侦察跳虫。他需要眼睛去看地面上的情况,而不是仅仅依赖脆弱的网络信号。
几天后,第一批三只拳头大小、覆盖着黑色甲壳、行动极其迅捷的跳虫成功孵化。它们复眼闪烁着幽光,尖锐的口器发出嘶嘶声。
林羽将它们召唤到身边,用灵能向它们灌注指令:“渗透至地表。规避所有人类活动。监视AIo巡逻路线及能量异常信号。信息实时反馈。”
跳虫们发出一阵急促的嘶鸣,表示理解,然后如同三道黑色闪电,迅速钻入工蜂早已准备好的、通往地表废弃排水口的狭窄通道。
苏雪看着它们消失,心里一阵发紧。这些小家伙看起来比工蜂更具攻击性。
“它们……不会被人发现吗?”
“跳虫体型小,速度快,具备基础光学迷彩(变色能力)和热能屏蔽。被发现概率低于百分之二。”林羽回答,但他的眼神同样凝重。派出侦察单位本身就是风险,一旦被捕获或击杀,都可能暴露巢穴的大致方向。
接下来的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度过。林羽闭目凝神,全力接收着跳虫们断断续续传回的视觉和传感器信息。
信息很零碎:
AIo的车辆频繁出现。(似乎发现了地下的异常)
城市上空偶尔有不明型号的高空无人机掠过。
垃圾填埋场区域被彻底封锁,建立了临时研究基地。
灵能脉冲的源头似乎始终固定在柯伊伯带方向,但强度波动剧烈。
突然,林羽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整个巢穴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来自所有工蜂的集体嘶鸣!
嘶鸣声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怎么回事?”苏雪吓得跳起来。
林羽瞬间将感知与巢穴核心连接,脸色骤变:“深地层扫描!AIo启动了最大功率的主动扫描!脉冲强度是之前的十倍!他们在进行最后的定位尝试!”
他猛地看向苏雪,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焦急的情绪:“立刻到最底层的核心腔室去!那里屏蔽最强!快!”
话音未落,整个巢穴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的生物基质簌簌发抖,灰尘和碎屑落下!
AIo的扫描脉冲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地敲击着地层,也敲击着这座刚刚孕育生机的深巢!
危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直接降临到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