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筹备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校园里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与兴奋。江诗韵几乎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舞蹈房和图书馆,打磨她的参赛作品《破茧》。与范俊武之间,自从那次冰淇淋店尴尬偶遇后,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局。两人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也只是匆匆点头,便各自移开视线。那种想靠近却又被无形之墙阻隔的感觉,让江诗韵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
这天下午,她刚结束和林岚教授关于作品细节的讨论,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疑惑地接起。
“请问是江诗韵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却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轻。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柳芸,范俊武的母亲。冒昧打扰你,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不知你方不方便?”
江诗韵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范俊武的母亲?她怎么会找自己?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您好,阿姨。我……方便的。”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太好了。学校附近有一家‘梧桐咖啡馆’,环境很安静,我们在那里见面可以吗?半小时后。”柳芸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的,阿姨,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江诗韵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范俊武父亲那边的警告还言犹在耳,现在母亲又亲自出面。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努力平复狂跳的心,向校外的咖啡馆走去。
“梧桐咖啡馆”如其名,隐在一条种满梧桐树的小巷深处,装修典雅静谧,这个时间点客人寥寥。江诗韵推开沉重的木门,风铃轻响。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位女士——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珍珠白色套装,妆容得体,气质温婉雍容,与范俊武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正是那天家宴上见过的柳芸。
“诗韵是吧?这边请坐。”柳芸看到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阿姨好。”江诗韵礼貌地问好,在她对面坐下,手心有些冒汗。
服务生送上柠檬水后离开。小小的卡座里只剩下她们两人。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芸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温和地打量了一下江诗韵,轻声说:“早就听俊武提起过你,今天见了,果然是个灵气十足的好姑娘。听说你舞蹈跳得非常好,这次艺术节还要表演节目?”
“阿姨过奖了,只是尽力而为。”江诗韵谨慎地回答,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柳芸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叹了口气,笑容里带上了一丝苦涩:“诗韵,阿姨今天来找你,可能有些唐突。请你相信,我没有任何恶意。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是……只是想为我的儿子,尽一点力。”
江诗韵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俊武这个孩子,外表看着又冷又硬,其实心思很重,也很敏感。”柳芸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他从小就活在他哥哥的光环和他爸爸的期望下,过得并不轻松。他喜欢散打,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务正业,但我知道,那是他宣泄压力、寻找自我的方式。直到……他遇到了你。”
柳芸将目光转回江诗韵脸上,眼神变得复杂:“我很久没看到他像最近这样,虽然还是会烦躁,但眼睛里有了光。他会因为一条信息而走神,会偷偷保存某些人的照片……我这个当妈的,都看在眼里。”
江诗韵的脸微微发热,心底却因为这些话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难道……他母亲是来支持他们的?
然而,柳芸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温柔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江诗韵的心脏。
“但是,诗韵,”柳芸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正因为我是他的母亲,我才更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江诗韵的脸色瞬间白了。
“范家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柳芸压低了声音,“俊武的爸爸,最近正面临一场很大的商业危机。几个大项目接连出问题,资金链非常紧张。现在,唯一能帮范家渡过难关的,就是与城西的林家联姻。林家千金对俊武……很有好感,她父亲也明确表示,只要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资金立刻到位。”
联姻?! 江诗韵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座位上。她想过家族反对,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现实而残酷的理由。
“这不是俊武爸爸一个人的意思,是整个家族董事会的决定。”柳芸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俊武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如果铁了心要反抗,结果会怎样?他会失去家族的支持,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会和他父亲彻底决裂!他热爱散打,但没有家族的支持,他连参加高水平比赛的资格和资源都可能失去!到时候,他一无所有,你们所谓的感情,在现实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江诗韵的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姨不是说你不好,诗韵。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柳芸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江诗韵冰凉的手背上,那触感却让江诗韵感到刺骨的寒冷,“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非要拥有他,而是……要学会放手,让他走更平坦的路。”
柳芸的声音带着哽咽:“阿姨求你,离开俊武吧。不是因为他不好,也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们在一起,只会毁了彼此的前程,让他众叛亲离,让你的才华也被埋没在无尽的纷争里。如果你真的对他有感情,就请你……暂时离开他,让他先安心帮助家族渡过这个难关,好吗?”
“暂时离开?”江诗韵的声音颤抖着。
“也许……等危机过去,事情会有转机。”柳芸的话语带着明显的苍白和无力,连她自己或许都不相信,“但现在,这是唯一对大家都好的选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阿姨的苦心。”
江诗韵看着眼前这个优雅而悲伤的母亲,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恳求甚至是……绝望,所有的辩解和争取都堵在了喉咙里。她能用什么来对抗一个家族的存亡危机?用他们之间尚且朦胧、未经考验的感情吗?
她想起范俊武提起家族时烦躁又无奈的样子,想起他眼中偶尔闪过的压抑光芒。如果因为她,让他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那她的爱,岂不是成了最自私的枷锁?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她拼命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碎的万分之一。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被柳芸握住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明白了,阿姨。”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破碎感,“我会……离开他。不会让他为难。”
柳芸如释重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她拿起纸巾擦了擦眼角:“好孩子……谢谢你……阿姨对不起你……”
江诗韵没有再说话,她站起身,微微向柳芸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咖啡馆。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走出小巷,回到喧闹的街头,周围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江诗韵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
原来,所谓的家族隔阂,不是简单的看不顺眼,而是横亘着如此巨大的、无法逾越的现实鸿沟。她和他之间,不仅仅是“江家”和“范家”的符号对立,而是她微小的个人情感,与一个家族商业帝国存亡之间的重量对决。
她输了。甚至还没有开始争取,就已经一败涂地。
而这场在梧桐深处进行的谈话,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柳芸用温柔的言辞和母亲的眼泪,包裹着最现实的残酷,成功地让江诗韵亲手扼杀了自己刚刚萌芽的爱情。这把温柔的“匕首”,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警告,都更加致命。接下来的路,她该如何面对范俊武?这场精心策划的“疏远”,又将如何上演?痛苦的抉择,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