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出租屋,空气凝滞,只有老式风扇吱呀转动,搅动着闷热与尘埃。范俊武赤着上身,汗水沿着精悍的肌肉线条滑落,在地面洇开深色印记。他刚刚结束一轮近乎虚脱的核心力量训练,此刻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屏幕上,是邵峰通过特殊渠道搞到的、顾氏集团某个境外子公司近期的几笔异常资金流向报告。金额巨大,路径迂回,最终指向一个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时间点,恰好与顾宏远近期频繁前往境外“考察”的行程吻合。
这像是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顾家看似坚固的财务壁垒上。范俊武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普通的商业操作,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也许是转移资产,也许是见不得光的利益输送,甚至可能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联?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将这模糊的线索与手中的录音带、承诺书串联起来。
他关掉文件,深吸一口气,从贴身的防水袋里,再次拿出那份承诺书的复印件。顾宏远的签名,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刺眼。他的指尖拂过那个名字,仿佛能感受到纸张背后,大伯冤魂无声的呐喊。
复仇的路径,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凶险。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背负血债的仇人,更是一个掌控着庞大资本、擅长在规则边缘游走的巨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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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蚀工厂”内,纪录片的拍摄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陈先生团队开始记录江诗韵与外部世界的碰撞。这天,拍摄的是她与一位本地知名画廊老板的会面。对方对她表现出的“话题性”很感兴趣,提出可以为她举办一场个人专场,但前提是作品需要“调整”——削弱那些“过于尖锐”的部分,加入更多“易于市场接受”的唯美元素。
“江小姐,你要明白,艺术可以有个性,但最终还是要走向市场。”画廊老板戴着金丝眼镜,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点拨,“你现在这种风格,吸引眼球可以,但难以持久。我们可以帮你完成这个……转型。”
镜头无声地记录着江诗韵的反应。她坐在简陋的折叠椅上,背后是冰冷的钢铁骨架,脸上没有任何被“赏识”的喜悦,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她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商品。
“谢谢您的好意。”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但我的舞蹈,不是为了‘转型’,也不是为了迎合市场。它是什么样子,就应该是什么样子。”
画廊老板脸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丝不悦:“年轻人,有棱角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没有平台和资源的支持,你所谓的‘真实’,能走多远?”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江诗韵站起身,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面,“至少,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脚印。”
她转身走向排练厅深处,将那份看似诱人的“机会”决绝地留在身后。镜头追随着她的背影,在巨大的钢铁结构中,她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异常挺拔。
陈先生在监视器后,对摄影师低声说:“给个长镜头,保持距离,拍出那种……孤独的坚守感。”
当晚,江诗韵收到一个包裹。这次不是药膏或护膝,而是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面的空白笔记本,和一支造型古朴的钢笔。笔记本的扉页上,依旧是那熟悉而有力的笔迹,只写了一个字:
「录。」
记录。记录下这一切,记录下她的思考,她的挣扎,她的坚持。这无声的赠礼,像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许,远比任何物质上的关怀更触动她的心弦。她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封皮,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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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深自然也得知了画廊接洽失败的消息。他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听着助理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他淡淡地说,指尖无意识地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敲击着,“那个纪录片,进行到哪一步了?”
“已经进入后期素材整理阶段。”助理躬身回答,“陈明(陈先生)那边口风很紧,但我们打听到,他们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利于顾氏形象的言论。”
顾言深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太利于顾氏形象?”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是因为她提到了之前和我的关系?”
“不完全是。更多是她关于艺术商业化、资本干预创作的一些……尖锐看法。可能会被解读为对某些现状的影射。”
顾言深沉默了片刻。他不能允许这部纪录片,成为江诗韵宣扬她那套“离经叛道”价值观、甚至可能间接损害顾家声誉的平台。
“想办法接触一下陈明团队里的关键人物。”他最终下令,声音冰冷,“了解一下他们的困难,或者……他们需要什么。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东西是无法交易的。”
他要用他的方式,让这部记录“真实”的纪录片,最终呈现出他想要的样子。或者,让它永远无法面世。
裂痕在黑暗中被悄然发现,微光在坚守中愈发夺目。猎手磨砺着刀锋,瞄准了猎物最脆弱的环节;舞者在孤岛上筑起灯塔,无畏风雨侵袭;而高踞云端的操控者,已然落下棋子,试图再次将脱轨的一切,纳入他冰冷的棋局。三方角力,暗潮汹涌,平静的表面下,危机的引信正在嗤嗤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