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纪槐序走了过来,看到纪淮深,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
“没打扰你们吧?”
纪淮深笑着进门,目光在秦峪和纪槐序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纪槐序还泛着些许红润的脸上,眼神柔和了几分。
“今天元旦,来给你送点东西。”
他手里提着几个纸袋,目光掠过餐厅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盘,以及空气中隐约残留的食物香气。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刚吃完饭?”
纪淮深语气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刚吃完。哥,你吃饭了吗?”纪槐序问道。
“吃过了来的。”
纪淮深将手中的纸袋放在玄关柜上,目光不经意般扫过秦峪。
秦峪站在纪槐序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神色平静,对着纪淮深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不多言。
纪槐序侧身让开些空间。
“进来坐吧。”
纪淮深微微一顿,随即从善如流地走进客厅,在沙发坐下,将带来的纸袋往前推了推。
“妈惦记着你,托人送了些温补的药材,还有她跟着老中医学着配的药膳料包,都分装好了,说让你平时炖汤时放一点。”
纪槐序的目光落在袋子上,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收了这份心意。
纪淮深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没有抗拒,又拿起另一个纸袋。
“这个是我出差看到的,新款的便携式录音设备,想着你或许用得上。”
纪槐序接过,打开看了看里面专业的设备,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抬起头,看向纪淮深。
“嗯,谢谢哥。”
“你喜欢就好。”
纪淮深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在纪槐序和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秦峪身上停留片刻,看到弟弟眉宇间那份轻松,还是放下了心。
“东西送到,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休息了。”
他起身,动作干脆。
“哥。”
纪槐序也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外面天冷,路上小心。”
纪淮深回头,看着站在门内的弟弟,以及他身后那个目光始终落在弟弟身上、存在感强烈的秦峪,心中最后那点顾虑也消散了。
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知道了。回去吧,不用送。”
纪淮深顿了顿,补充道:“元旦快乐,槐序。”
纪槐序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轻声回应:
“嗯,哥,你也……元旦快乐。”
纪淮深欣慰的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纪槐序忽然喊住了他。
“……等等,哥。”
纪淮深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纪槐序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他抬起眼,目光与纪淮深相接。
“过两天……等天气好些,我回家看看。”
话音落下,玄关寂静了片刻。
纪淮深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医生职业冷静和兄长温和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纪淮深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个字。
“……好。”
他稳了稳心神,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爸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什么时候方便,提前跟我说,我来接你。”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秦峪,带着询问。
纪槐序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哥哥这个细微的眼神。
“秦峪和我一起。”
纪淮深的目光在秦峪身上停留了一瞬。
“好。”
他没再多言,抬手揉了揉纪槐序的头。动作轻柔,带着鼓励的意味,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门轻轻合上。
纪槐序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不少气力。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带着一种久违的、面对未知的轻微眩晕感。
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温度,缓慢地、有力地顺了顺。
“决定了?”秦峪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平稳。
纪槐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秦峪的目光。
“嗯。”他应道。
“总要回去的。”
秦峪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好。”他揽住纪槐序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我陪你。”
——
夜色已深。
卧室里只有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纪槐序侧躺着,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他闭着眼,试图入睡,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关于家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身体似乎也回忆起了那种被层层包裹、动弹不得的束缚感。
他翻了个身,面向窗户的方向。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缝隙里透进一点月光,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身侧的秦峪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已经睡熟。
纪槐序尽量放轻动作,不想吵醒他,但内心的焦躁让他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喉咙深处隐隐发干,泛起一丝熟悉的痒意,他强行压抑着,不想在这个时候咳出声。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臂横了过来,轻轻搭在他的腰间,带着安抚的力道,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纪槐序身体微微一僵。
“睡不着?”
秦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一直都醒着。
纪槐序没有回答,只是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秦峪也没有追问。
他收紧了手臂,让纪槐序的脊背完全贴合着自己的胸膛,下巴轻轻抵在他柔软的发顶。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像一张无形却坚实的网,兜住了他那些无处安放的惶然。
“别怕。”秦峪的声音很低,几乎是气音,拂过他耳畔。
“有我呢。”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锚定了纪槐序飘摇的心绪。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那些翻腾的杂念和恐慌,似乎被一点点抚平、驱散。
他慢慢转过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秦峪的怀抱里,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秦峪轻轻拍着他的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呼吸渐渐交融,频率趋于一致。
窗外偶有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
那令人烦躁的失眠感,在这样无声的陪伴和依靠中,缓缓退去。
纪槐序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他只记得,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萦绕在鼻尖的,是秦峪身上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气息,以及那只始终轻抚着他后背的、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