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地苦寒，白日里日头毒辣，夜晚却冷得刺骨。距离董卓定下的征伐之期，还有一月。
黄昭暂居的帐篷远离部落中心的喧嚣，安静得只能听到风掠过草尖的呜咽。
自地宫归来已过数日，那股撕心裂肺的悲恸并未随时间淡去，反而沉甸甸地淤积在胸口。
爷爷最后的身影，那决绝引爆四象阵、湮没于雪崩狂潮中的画面，夜夜入梦，反复将他惊醒，冷汗涔涔。
不能再沉溺下去了，爷爷用命换来的生机，用命传承的天书与期望，绝非让他在此地自怨自艾。
活下去，变强，传承血脉……每一桩，都需要绝对的实力。
后面的日子里，黄昭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董昭”这个角色外壳之下，潜心锤炼。
他练刀的刻苦程度变本加厉，汗水和喘息声几乎成了他帐外不变的风景，那份偏执的勤勉。
连向来以勤奋自诩的董越见了，都有些讪讪地自叹弗如。
他更是时常去寻石布求教箭术，从最基础、最枯燥的稳弓、控弦开始，一丝不苟。
其进步之神速，对发力技巧的领悟之精准，屡屡让石布这位神箭手也难掩惊诧。
董越对此颇不以为然，咧着嘴道：“一个羌胡的花把式，有什么好深究的？我叔父那手箭术，才叫真正的绝活！”
黄昭心中自然明了——史书有载，董卓膂力过人，能双带两鞬，左右驰射！
他顺势流露出好奇，问道：“听闻大人能在奔马之上，左右开弓，精准无比，不知这是何等神技？”
董越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笑意，卖了个关子：“嘿，这个嘛……光说无用。将来若有机会，你亲眼得见，自然就明白了。”
然而，所有这些刻苦，都比不上他对《素经》修炼投入的心血。
夜晚，是修炼的黄金时间，帐内油灯如豆。
玄黄印沉于丹田，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核心，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与之共鸣，将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丝丝缕缕扯入体内，炼化为精纯的内息。
效率远胜从前，那层困扰他多年的“养气”境壁垒，已清晰可见裂痕。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条主要经脉的关口，在内息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已薄如蝉翼。
今夜，必须冲破！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将连日来苦修积攒的所有内息，连同玄黄印微微震颤反馈出的那股精纯力量，拧成一股灼热洪流，朝着那最后的关隘，狠狠撞去！
“轰——！”
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剧烈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与通透！
那道坚固的壁垒，应声而破！
汹涌的内息如同决堤江河，欢呼雀跃着冲入一片全新的、宽阔坚韧的河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奔流运转，周而复始！
周身毛孔在这一刻尽数五感变得异常敏锐，帐外寒风的轨迹、极远处雪落的微响、甚至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素经》第二层！通脉期，成！
爷爷临终所言果然不虚，玄黄印入体，修行之路确是一片坦途。这困扰他数年的壁垒，竟在短短数日内冲破。
他重新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那方赑屃玄黄印静静悬浮在愈发浩瀚的金色气海中央，他凝聚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方印钮。
没有阻碍，神念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然后被吸入一个难以言喻的奇妙境地。
那并非眼睛看到的景象，而是一种纯粹的意识感知。
一个约莫丈许见方的灰蒙空间，静静地存在于玄黄印的内部。
空间边缘模糊不清，仿佛混沌未开，但其存在本身便透着玄奥。
这就是爷爷说的存放物品的须弥空间？
神念在其中扫过，几样物品的轮廓清晰地映入他的“意识”。
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物，洗得发白，带着爷爷身上那股草药和烟火气的味道，仿佛老人只是出门片刻，很快就会回来穿上它们。
旁边，是一只摩挲得油光发亮的旧烟斗，那是爷爷思考时最爱叼在嘴边的物件，让黄昭想起爷爷眯着眼，吞吐烟雾时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还有一些零散的火折子、几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药材粉末……
物是人非，斯人已逝，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神念继续探索。
空间的另一角，东西明显不同。
那是几面叠放的小旗，旗面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复杂的符文，即便只是神念感知，也能察觉到其中蕴藏的微弱能量波动——是阵旗！爷爷布阵用的法器！
旁边，还有几块打磨光滑的玉石，颜色各异，同样刻满了符文，显然是用来充当阵眼或者施展某些术法的媒介。
一枚罗盘安静地躺在旁边，指针莹润，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这些都是爷爷吃饭的家伙。
没有预想中光华万丈的玉简帛书，没有神识触碰便涌入脑海的功法传承，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迅速干瘪下去。
略感失望，但旋即又释然。若真如此轻易，这“黄石天书”也未免太过儿戏。
他收敛心神，开始尝试最基本的操作。
黄昭拿起半块他之前掰下来准备泡水吃的饼子，意念微动——“收”。
无声无息间，饼子已消失不见。
而在那片灰蒙蒙的须弥空间里，它赫然出现在了那堆爷爷的遗物旁边。
再一动念——“取”。
那块饼子又出现在手上。
方便！太方便了！
黄昭眼中闪过惊喜，这取物存物，几乎毫无延迟，心念所致，物便随之而动，比从怀里掏东西还要快上！
而且，意识沉浸其中，对空间内物品的摆放、状态都了如指掌，清晰无比。
他又反复试验了几次，取出水囊，存入短刀，甚至尝试将油灯纳入又取出，火焰在空中乍现又消失，流畅无比，没有丝毫窒碍。
这小小的储物空间，虽然目前只有一方大小，但其战略意义和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关键时刻，无论是藏匿关键物品，还是瞬间取出武器、药物，都能起到逆转乾坤的作用！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二十余日飞逝。
在这期间，阿依莫时常来找黄昭探讨阵法之道。
这位容貌昳丽的小释比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黄昭也倾囊相授，将施法布阵的基础要诀与玄门规律细细与她讲解。
阿依莫歪着头打量正在沙地上推演阵图的黄昭，眸中闪着好奇的光彩，突然问道：“董昭——不对，该叫你黄昭才对！”
原来小兰早已将黄昭祖孙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与她听，阿依莫心中既怜其坎坷，又敬其风骨。
“你能施展出像你爷爷那样……毁天灭地的阵法来吗？”
黄昭执棍的手微微一滞，随即摇头苦笑，沙土上的卦象仿佛都黯淡了三分。
他望向远山，声音里带着几分敬仰，几分怅然：“爷爷毕生钻研，功力深厚，他在阵法上的造诣……我如今，还远远望不到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