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神经。
就在明月以为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苏岑却往后退了半步，恰到好处地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仿佛只是接受了这个算不上解释的解释。“笔记本记得收好。”他提醒道，目光在她紧攥着本子、指节发白的手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谢谢。”明月的声音依旧低不可闻，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明天见，顾明月同学。”苏岑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难辨，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夕阳将他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挺拔却疏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明月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地喘息着，心脏仍在疯狂地擂鼓。
他刚才的逼近和追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与他平日里表现出的礼貌疏离截然不同。那瞬间的压迫感，真实得让她恐惧。
而最后那句“明天见”，听起来平常，落在她耳中却像一句温和的宣判，预示着这场她单方面想要逃避的纠缠，远未结束。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笔记本，那浅蓝色的封皮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它不仅仅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物品，更像是一个象征——她和苏岑之间，那些她无法斩断、甚至被迫越来越多的联系。
明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晚餐时，母亲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她只推说是学习太累。
深夜，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白天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凌薇明媚的笑脸、苏岑在体育课上稳稳的手臂、他递过笔记本时修长的手指、以及那句直接到近乎残酷的追问……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她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要做这些梦？为什么明明知道了结局，却依旧无法摆脱？为什么苏岑要对她这个明显的“异类”投注额外的注意？这种注意，在预知梦里是根本不存在的！
难道……难道她的躲避，本身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吸引？就像磁铁的两极，越是抗拒，越是产生无形的拉力？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在南辕北辙，反而加速推动着她走向那个不愿面对的结局？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局，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被无形的墙壁反弹回来。
第二天，明月几乎是顶着黑眼圈去的学校。她刻意晚到，进入教室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飞快扫向自己的座位区域。
苏岑已经坐在那里，正低头看着书，侧脸线条清晰冷峻。而隔着一个过道，她的座位旁边……
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凌薇正站在她的座位旁，微微俯身，笑着和苏岑说着什么。她今天扎了个半高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显得活泼又俏皮。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自然熟稔的氛围，再一次刺痛了明月的眼睛。
看，这才是原本该有的剧情。明月攥紧了书包带子，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下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听到动静，凌薇抬起头，看到明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早上好啊，顾明月同学！”她的热情仿佛昨天明月明显的冷淡从未存在过。
“……早。”明月低声回应，将书包塞进桌肚，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在跟苏岑说呢，京都几家特别好的书店，没想到他也都去过。”凌薇很自然地和她分享着话题，试图将她拉入对话，“顾明月你平时喜欢看书吗？我看你好像总是带着很厚的书。”
明月身体一僵。她不想接话，不想加入他们的世界。
“还好。”她含糊地应道，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摊在桌上，做出准备的姿态。
凌薇似乎对她的冷淡有些挫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转向苏岑：“哎，对了，那家‘墨香阁’的旧版书……”
苏岑的回应很简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掠过明月紧绷的侧脸和那本被她拿出来当屏障的课本。
上课铃适时响起，解救了明月。凌薇只好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整天，明月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像一只受惊的雀鸟，时刻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她尽量避免任何可能与苏岑或凌薇产生交集的机会。
然而，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突然宣布，为了加强新老同学之间的交流，也为了更好地准备文化节，需要重新微调一下座位。
“主要是让班委和活跃的同学，能带动一下稍微内向的同学，也帮助新同学更快融入。”班主任笑着解释，“我们按照学习小组稍微调整一下，不大动。”
明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然后，她听到了班主任念出的调整名单里，清晰无误的一句：
“苏岑，你和顾明月调换一下。你坐到宋甜旁边去，顾明月，你坐到苏岑现在的位置。”
教室里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骚动。谁都知道宋甜是班长，性格开朗，学习也好，而苏岑是新来的学霸，让他们坐在一起，似乎合情合理。
但只有明月知道，苏岑现在的位置——正是她左手边隔着一个过道的那个！而调整后，她将坐到苏岑的位置上，而苏岑，将坐到她的正前方！
距离不但没有拉远，反而更近了！近到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挺拔的背影，近到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雪松皂角气息！
明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笔。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