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前,从田家的手里接钱时,田家的明显懵了下,甚至不敢松手,被柳婆子那双吊梢眼一看,才赶紧松手。
田家的焦急看向胥嫂子,胥嫂子又去看周云芝,周云芝被噎得正愣神,而厨房其他仆妇面面相觑。
香菱却忽然恢复了力气,充满希望和感激的目光落在郭妡身上。
只有郭妡老神在在,对这众生相全然不关心。
柳婆子那边已经数开了,往右数到第三枚,眼睁了下。
再按着数目数到一百零八枚时,眼又亮了,等看到最后一个记号,柳婆子抬头复命,“县主,确实与郭娘子所说分毫不差!”
县主笑开,“那这钱,确实是郭氏的了。”
郭妡还推辞一下,“为取信于人,还是再去妾房中取几吊钱过来对照一下吧。”
县主隔空点了点郭妡,“就不必这般促狭了,厨房的婆子确认你并未碰过这吊钱,事发后也未和香菱说对过口供,如今你能说出钱上的准确特征,理所应当就是你的。”
郭妡就笑,县主又说:“至于那偷橘子的事,想必也是栽赃的,因那橘子是专供给我和世子的,她们啊,想借我和世子的怒气处置这婢子。”
后头半句,县主边说边叹,语气似无奈,却藏着森然寒意。
她主宰江川郡公府风云半生,在长安贵胄圈子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鲜少有人敢拿她当枪使。
这川州地界,果然是人杰地灵的,让她也长了不少见识。
周云芝是个很识时务的,眼见无法辩驳,马上福身道:“竟还有这样的隐情,那确实是妾无能,未能查明真相,但这种事儿,妾也是第一回处置,郭妹妹不说内情,也没人知晓呀,还请县主看在妾尽心尽力调查过的份上,饶恕妾这次过失吧!”
是过失还是蓄意构陷,很难说。
但此事说白了就是一群下人之间的倾轧,也许坐实了香菱的罪之后,会攀扯到主子,可周云芝也没往郭妡身上引,明面上反倒劝郭妡别引火上身。
这就不好说周云芝在里头扮演了什么坏角色,县主只是失望地看着周云芝。
“自来川州,你像是丢了脑子一般,哎,这叫我如何放心。”县主叹一声,“先将那婢子带去治伤吧,至于厨下的……”
县主扫一眼乌泱泱跪着发抖的人,“谁做的主?”
无人应声。
县主也不急,“几时我裴家的奴才也有这么大的主意了,先给主子上冲克之物,又构陷同僚,既然没人认,那就是你们合谋咯,这还得了。全打二十个板子赶出府去吧,至于那些个签了死契的,找个人牙子来,全发卖了。”
一时,底下好些人吓得瘫坐在地。
不!明明周娘子害郭娘子时才罚了三个月月钱,怎么到她们这里,害个奴婢就要命了?
她们根本想不通,都是平级对平级么,丫鬟婆子之间的矛盾,不应该更不被主子们放在眼中吗?
但县主怎么会给她们解释呢?
人群里动摇了,几个身体健全的仆妇惊惶对视。
厨房被罚打板子那天,她们不上值,逃过了一劫,可到底是一个部门供职的,这回的事副管事要做,她们不入伙能行吗?
除非她们不想在厨房混了,但现在,事情后果这样严重的情况下,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有个婆子爬了出来,“县主娘娘,奴婢说,奴婢都说!是胥家的指使的!就是她!跟奴婢没有关系啊!”
有一就有二,又有人爬出来。
“县主娘娘,奴婢也可以作证,就是胥家的出的主意,田家的和她一起,都不是好东西,她们两个记恨郭娘子害她们挨了打,听说世子罚了郭娘子,就想给郭娘子使绊子!奴婢是被她们逼着来的,奴婢不想来的!求县主娘娘饶了奴婢吧!”
“是是是!就是这样,县主娘娘,奴婢也是被迫的!”
甚至挨了打的那批人也开始抛弃胥嫂子和田家的,一个个为了自保,再也无所畏惧。
郭妡垂眸,“怜悯”的看着被抛弃的两人,轻轻一笑。
这局设得粗糙,却着实算到了人心,她赢了一半,还有一半要等裴玄止。
至于这些人的生死,在她们走入局中时,就已经注定不配她在意了。
郭妡朝县主福身,“多谢县主还香菱清白,还羡秋院一个清白,既已澄清香菱的冤屈,妾也不便久留,至于这些欺上瞒下胆大妄为的奴婢如何处置,妾一届小妻就不便置喙了,香菱毕竟是因妾遭受的无妄之灾,妾想先行告退去照料她,求县主恩准。”
县主很大方的挥手,“去吧。”
郭妡谢过后,转身离开,身后哭天抢地也好,真的不在意。
只是羡秋院里,倒了一片。
香萍在通铺上趴着呼呼大睡,除了裴玄止出现,万事和她无关。
香菱脑袋发昏,身上被垫着板子打了好几棍,带着暗伤。
府医一五一十禀报了香菱的身体状况,为此动用私刑逼供的事,周云芝即便全推给厨房,说法圆上,也没有全身而退。
县主下令打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并下令往后除了主子和各处管事婆子外,任何人不得找管家娘子告状,否则一律视为诬告,先打十个板子再说。
接连两次纰漏,还是这这样愚蠢的纰漏,县主再喜欢看热闹估计也觉得烦。
为防止这类事情频发,这是把朝廷告御状那套流程引入内宅了。
郭妡不置可否笑笑,取出三吊钱,连同拿回来的那吊一起放在筐子里推给香菱。
“这是对你的补偿。”
香菱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望着郭妡。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挨顿打,至于吗?
奴婢为娘子挨打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娘子已经在鬼门关救回了她,她别无所求的。
所以娘子为什么还给她这么多钱,甚至说是“补偿”?香菱想不通,她也不敢去接那些钱,两只手背到身后,直摇头。
郭妡是真的心疼她了,这姑娘除了胆子小些,不太机灵外,真没别的毛病。
话又说回来,不机灵的人,有不机灵的用法,这也不算毛病。
郭妡笑说:“我说过你别怕,万事有我。这些钱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是你该得的,这回过后厨下大换血,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往后你自己私下去换些吃的补补身子,但现在,明面上我需要你卧床静养几日,这几日除了我有吩咐外什么都别管,躺着就行。”
香菱还是不解,甚至急切,“我也躺着的话,谁来伺候娘子?”
忠心是好的,但郭妡怕她到时好心办坏事,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
“要的就是没人伺候,这样我才能拿回你的身契,从此我们这里不再受制于人。”
见她实在费解,郭妡也没法子,这姑娘毕竟不是跟人斗过来的,一时半会儿不开窍也情有可原。
日子长了,她的忠心不改,自然慢慢就学会了。
“你不必多想,按我说的去做,到时候你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