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紧缩的瞳孔看一眼傅侧妃,飞快挪走。
当即愣在原地,垂着头,踟蹰不前。
万全得意地笑着,“郭乡君,请吧!”
郭妡冷哼一声,似英勇赴死般,扭头就向赵王而去。
那雄赳赳的气势,叫万全心里直打鼓。
别是去刺杀赵王吧?
他慌忙跟上。
眼见郭妡终于主动走向自己,赵王眼底的风暴有要退散的趋势。
一个错眼,她已到了跟前行礼。
“妾身尚仪局司籍郭妡,参见赵王殿下。”
她半蹲着身子,双手交叉握在胸前,是十分标准的女子叉手礼。
倒未随她这身胡服打扮,仿这些男子作揖。
就这么个小细节,赵王心里又舒坦了不少。
不自禁的,再次轻轻扭着他那只手腕。
他眼眸低垂,似笑非笑地端详这张如出水芙蓉般的脸。
有些人真像一本百看不厌的书。
时常看,时常新。
纵使曾有一瞬意兴阑珊,那也是因为长久不见她,和并未真正拥有过她。
如今,她向他走了第一步,这就很好,未来可期。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抬手托住郭妡两条小臂。
即便掌心传来淡淡的抗拒,他也不甚在意,直接将人扶起,“免礼。”
这一托就未曾放手,无论她是冷着脸,还是怒目瞪,只管将人掬在身边。
也不管身边直咋舌的众人,更懒得看他们震惊到闪烁的目光。
“妡儿酒量和诗才都不错,来陪孤喝几杯。”
赵王抓着郭妡的手腕,自顾在前头走。
郭妡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跟在后头,在他的手掌滑下,想与她十指相扣时,激烈地甩了下。
这般不识相的动作,让赵王蓦地回眸。
眼中冷厉闪过,似是握着她恩人性命的警告。
郭妡便缓缓垂下手,任由他五指扣进自己指缝。
而那几根伸得笔直的指头,是她为裴玄止的“坚守”,也诉说着她最后的倔强。
赵王却没计较这样仔细,带着她登上观景台。
上头已经摆了几席酒水点心。
各人入座。
郭妡自是被赵王按在身侧。
他得寸进尺,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扣在宽厚的胸膛前。
想起庆功宴时,她与裴玄止耳鬓厮磨的对饮,黝黑眼眸盯向桌面仅有一只的酒杯,朝身边内侍斥一声,“瞎眼的东西,再拿一只杯子来!”
万全直接抢在前头去拿,生怕在跟前招更大的骂。
他也是没想到,赵王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还这么暴躁。
全当自己的劝诫是耳边风。
老话说,以柔克刚,又不是单指女人柔克男人刚。
郭氏这般刚硬,大王柔一些,不也是一样吗?
反正恶人他都已经做完了,大王适时安慰一番,甚至责打他一顿,郭氏一感动,不就身心都归顺了?
算了,他尽力了,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万全直接跑了。
郭妡在赵王怀里,跟一截木头似的僵着,见赵王亲手倒了酒,往她唇边喂。
她直接扭开脸,以行动呐喊,她身在曹营心在汉。
赵王手中的酒杯,追着她的脸递了三回,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孤赐的酒,不愿喝?”他对她温和的伪装,又一次破功。
郭妡无所畏惧地迎视,“妾身酒品不好,喝醉了爱打人,殿下不怕吗?”
赵王眉心一跳,“孤谅你不敢。”
说罢,再次将酒杯送到她唇边,郭妡冷笑一声,伸手夺过,一饮而尽。
如此三杯,面不改色。
而万全,终于磨磨蹭蹭拿来酒杯,正要给赵王斟酒。
赵王抬手拂开,将酒壶放进郭妡手中,双眸在她脸上端详,带着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瞧得郭妡眉心一蹙。
他两指将酒杯推向她,“妡儿为孤斟酒。”
郭妡冷冷瞥他一眼,一手压着壶盖,一手倾倒,胡服窄袖因这番动作微微上滑,露出一截皓腕。
而一个斑驳的,破碎的镯子,也从那截袖子里滑落,在手腕和手背之间晃荡。
赵王目光猛地一沉,飞快抓住她那只手腕。
她手中酒壶不受控制,酒水洒得满桌都是。
郭妡也来了脾气,像是装够了柔顺,拼命挣扎想摆脱他。
“赵王殿下又想做什么!”她怒斥。
赵王鼻息间发出几声“哼哼”冷笑,劈手夺走那酒壶,直接朝身后一抛。
再攥紧那只镯子一撸,从她手腕褪下来。
她措手不及,再要去抢,已被他死死瞪着,威胁着不敢轻举妄动。
赵王声线冷沉,神色阴鸷。
“你还敢戴?掖庭池的水如此深,如此冷,你竟下去捞?”
他仔细看一眼,那镯子用银丝补得粗糙,甚至缺了一块,想来是她没捞到,只能用一截老藤替代。
难看!当真万分难看!
难看成这个样子,她却还戴着!
郭妡根本不惧他的怒火,目光锁着那镯子,透着缕缕炙热深情。
“妾身在西南长大,精通水性,掖庭池的水算什么?殿下即便将它丢在大江里,妾身也敢下去,这是裴郎送我的定情之物!”
“是么?”赵王只觉得快被一股无名火烧成灰烬。
是了,灰烬!
他又是冷笑几声,“万全,给孤砸碎!挫骨扬灰!”
直接将镯子丢进万全怀里。
万全觑着赵王的神色,和郭妡那双喷火的眼,原想拿下去砸碎,立马改了主意,叫旁的内侍去取铁锤。
他心底一横,为了他的大王,做多少回恶人都应当。
现在,就让他当着郭氏的面,亲手敲碎她最后一点念想!
万全举起铁锤,飞快砸下去。
一连几十锤下去,别说白玉碎成齑粉,就连串联碎玉的银丝都打成了小银片。
郭妡被赵王死死箍在怀中,眼睁睁看着镯子变成地上那堆玉粉。
她双目猩红,两指扣紧赵王手臂,蓦地抬眼,“我恨你!我恨你!”
赵王捏着她的脸,绽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一只破镯子也值当如此?万全,取十只镯子来,给孤的妡儿换着戴!”
万全领命,拎着铁锤下去,吩咐内侍快马回城,去赵王的府库取镯子。
郭妡只道她不要,她就要那一只。
赵王也不恼,由她在怀里哭闹,一拳一拳击打他的胸膛。
即便“砰砰”作响,也只觉得她嘴里恨得厉害,实际却没使多大力气。
这般烈性的女子,天生不会戴面具,嬉笑怒骂都动人。
他抬起她的下巴,无视她眼里弥漫的恨,低头亲吻。
她飞快撇开头,像是不愿让他沾身,不停的摇晃脑袋。
那本就松散的头巾彻底散开。
藏在发间的一支白玉簪,随着发瀑跌落。
他的目光跟着那簪子落地,仔细一看,也是破的,用金丝连着断裂的玉块。
不必想也知道,碎成这样,补得如此粗糙还要用。
必定又是裴玄止送的!
他蓦地一声粗喘,气得无以复加时,真就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