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被女儿的哭声惊醒,心口一紧,翻身坐起。她顾不上披外衣,光脚踩在炕沿下地,几步冲到摇篮边。孩子脸憋得发紫,小嘴张着喘气,眼泪汪汪。她赶紧抱起来轻拍后背,一下又一下,直到那股劲儿顺过去,孩子“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她松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
这已经是今早第三次呛奶了。她抱着女儿坐回炕头,手还在抖。儿子睡得沉,小脸贴着棉布垫子,一点动静没有。她低头看着两个娃,胸口发闷。昨夜那一幕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掉。
天刚亮,院子里静得很。王秀莲一早就去镇上赶集买菜了,说要请全村人吃顿好的。陆峥也跟着去了供销社拉酒水,家里只剩她一个能动弹的。
她把女儿放进摇篮,扶着墙站起来。得把桌椅摆好,还得洗褯子、晒被褥。满月酒就在今天,不能乱了阵脚。
她挪到门边,想搬个板凳出来,结果脚下一软,膝盖磕在门槛上,整个人往前扑。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哎哟我的姑奶奶!”张婶一手提着蒸笼,一手抄住她胳膊,“你这是想累死第二回?”
林晚喘着气,想笑:“没事,就是没站稳。”
“没事?”张婶把她架回炕上,“你当自己铁打的?生俩娃才几天?再逞强,身子就废了!”
她说完转身朝院外喊:“都进来吧!东家出桌,西家出凳,咱们把这院子变成‘百福堂’!”
话音刚落,五六个村妇拎着板凳、端着碗盆陆续进院。有人扛来长条桌,有人铺红布,还有人从包袱里掏出自家攒的白糖、瓜子往桌上堆。
“张婶说得对,这酒不是你们一家的事,是咱全村的事!”一个穿蓝褂子的大嫂把热水瓶放下,“我带了保温壶,茶水管够。”
林晚眼眶发热,说不出话。
张婶坐在她身边,压低声音:“别怕,有我们在。娃的事,大伙都上心。”
太阳慢慢升高,院子里热闹起来。孩子们跑来跑去帮忙传东西,老人坐在小马扎上剥花生。灶台边热气腾腾,锅里炖着鸡,香味一阵阵往外冒。
张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小布片。
“百家布。”她说,“昨儿听说有人嫌双胎不吉利,悄悄收回送的布,我就挨家挨户去问——谁要是真后悔,现在还能拿回去。”
没人吭声。
她把布片摊在饭桌上,开始拼。一块红,一块蓝,一块灰,针脚密实,一圈圈缝成一个大大的“福”字。每块布角都绣着名字:李家、赵家、刘家……
她站上小凳,举着“福”字让大家看:“这块布,是咱全村人给娃缝的命!谁要是嫌晦气,现在就来拿回去——可我告诉你,娃将来考上大学,第一个谢的就是你!”
底下哄笑一片。
有个原先缩在角落的老太太红着脸走上来,塞了一块新剪的布片:“张婶,这是我闺女小时候的肚兜料子……也算一份心意。”
张婶接过,当场缝上。
“好!”她拍手,“这才叫百家情!”
正说着,院门轻轻推开。
陆梅抱着个小包袱站在门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擦了点粉,可手一直在抖。
她走到摇篮前,想伸手摸孩子,又缩回去。
“让我……看看侄儿侄女行吗?”
没人答话。
旁边一个嚼瓜子的大娘冷笑:“哟,这不是克夫又克弟的扫把星来了?你还敢登这门?”
陆梅脸色刷白,手指抠进包袱布里。
林晚听见声音,慢慢走过来。她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把儿子轻轻抱出来递给她:“你是我娃的姑姑,谁敢说不金贵?”
陆梅哆嗦着接过去,眼泪啪嗒掉在孩子脸上。
孩子醒了,睁着眼看她,小嘴动了动。
她突然“扑通”跪下,抱着孩子哭出声:“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弟弟,我对不起这个家……我不该贪钱,不该听男人的话,不该偷你的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晚弯腰扶她:“别跪别人,也别跪自己。”
她从枕下摸出个红纸包,塞进陆梅手里:“这里面不是钱。是我写的一句话——‘愿你今后,有爱可依’。”
陆梅低头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塌在地上,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林晚轻轻拍她的肩:“以后常来。孩子需要姑姑。”
这时,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检测到重要家庭庆典,可解锁“豪华宴会厅”:恒温空调、LEd彩灯、音响系统、自动上菜机器人,是否立即启用?】
她没犹豫。
不要。
她抬头看向院子。
张婶正端着一盘糖藕往桌上放,嘴里还吆喝:“小心烫啊!”
几个小孩围着桌子转圈跑,手里攥着瓜子准备偷吃。
老人们挤在墙根晒太阳,聊着哪家娃娃会走路了。
摇篮里的龙凤胎睡得香甜,嘴角微微翘起。
阳光照在那幅百家布拼成的“福”字上,红的更红,蓝的更亮。
这才是家。
这才是日子。
她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米汤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扑鼻。她舀了一勺吹凉,先喂女儿一口。孩子咂咂嘴,咽下去,冲她咧嘴笑了。
她也笑了。
张婶走过来,塞给她一碗红糖水:“喝点,补血。”
她接过碗,刚喝一口,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响。
陆峥回来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肩上扛着两箱啤酒,另一只手提着半扇猪肉。看见院子里的热闹,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
他把东西放下,直奔摇篮。
儿子醒了,正蹬腿。他笨拙地抱起来,贴在胸口,低声哼起不成调的军歌。
林晚走过去,靠在他肩膀上。
“都齐了。”她说。
“嗯。”他点头,“该开席了。”
张婶举起搪瓷缸子,大声喊:“各位乡亲!吉时到了!请林家龙凤胎满月酒——开席!”
众人欢呼。
桌上的菜一盘盘端上来:炖鸡、炒蛋、腊肉、青菜、糖藕、糯米丸子。白酒倒进粗瓷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孩子们围在锅边等第一盘。
林晚抱着女儿,陆峥抱着儿子,两人并排坐在主桌前。
陆梅坐在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包,眼睛一直盯着两个孩子。
张婶夹了一筷子糖藕放进她碗里:“吃啊,愣着干啥?”
陆梅点点头,低头扒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碗里。
林晚望向天空。
天蓝得干净,阳光暖得踏实。
她没动筷子,只是轻轻握住陆峥的手。
他的手粗糙,有力,带着常年干活留下的茧。
她知道,这一顿饭,吃的不是酒菜,是人心。
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拥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