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阿木感到一丝慰藉的话,那便是先驱成功活了下来这一事实吧。
昏迷了几天之后,先驱终于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先驱感到自己仿佛一瞬间老了几百岁,浑身酸痛,身上的骨头如同失去了润滑油的活塞般咔咔作响。
而且,先驱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了,经常会莫名其妙地睡着,他也忘了很多事情,遥远的过去依旧存在于他的记忆,但最近的事情已经无法在先驱的脑中留下痕迹了。
但除非将大脑切除,否则先驱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地狱的场景的。
于是,在某一天的晚上,先驱与阿木又一同来到了那个山洞入口。
他们事先并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流,却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这个做法。
先驱与阿木将山洞两旁的岩石轰碎,将入口掩埋了起来。
先驱创造出了此生他创造的最多最大的石块,将入口死死堵住了。
之后,先驱谎称此地是被“奄”所破坏,导致山洞被封死了。
虽然入口被封死代表着再也没有人能够进来,也再也没有人能够出去。
但对于凡人来说,生命只在一须臾之间,在这片世外桃源中生活得如此美好,并不会有人想要去到外面。而对于从小便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这里更是家乡一般的存在,没人会想要背井离乡。
而对于仙人来说,想要出去的那群人已经死在了外面,起码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仙人想要出去了。
至于死去的那些人,先驱与阿木谎称他们已经去到了外面的世界,而他俩在最后一刻选择留了下来。
先驱与阿木只能在一块荒凉的地方象征性地堆上了四堆没有尸骨的孤坟,甚至因为不能被人发现,连碑都没法立。更别提会有人悼念他们。
他们的亲朋好友早就逝去,镇上的凡人不会与他们有太多的联系,而大多数的仙人也接受了两个人的说辞。
除了一个人,花木生。
这也是阿木之后才知道的事情了。
与他们一同相约出走的人当中,有一位,名叫许旸,不久前才与花木生一同结为道侣。
两人本是准备一同出走,但在最后时刻,花木生依旧抛不下对外面未知世界的恐惧,于是,许旸只能提出,由他先行一步,探索一下外面世界的万千不同与凶险各异,之后便返回来接花木生一同出去。
结果,许旸一去,便再了无音信。
仙人的生命周期极其漫长,所以等待对他们来说算得上是家常便饭,时间也会在等待中迅速流失。
前提是,不曾有过日夜思念的人。
花木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一次的等待,格外的漫长,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每一天的太阳都要在天空中逗留许久才会落下,月亮也是一样。
每每半夜惊醒,花木生都会感到一阵心悸,接着便是长久的无眠之夜。
花木生现在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前往山洞的地方去清理碎石,虽然这些石头对仙人来说并不算什么障碍,但万一他忘记了洞口的位置呢?或者说,等他进来的时候,能够省下些力气也好啊。
但令花木生感到奇怪的是,白天已经清理过的碎石,到第二天又会重新长到山洞中,将山洞牢牢封死。
先驱与阿木也感到很奇怪:明明第一晚封好的洞口,到第二晚又会重新显露出来。
借用一句相声的包袱:“您清理得早,我封堵得晚,咱俩不得拜的街坊。”
只不过,相声的包袱只是为了效果而凑出的巧合,现实中的巧合并不会太多。
正如一边注水一边放水的操作一定会被泳池管理员揍,一边堵洞一边清洞的两拨人也一定会撞到一起。
这一天的黄昏,凶手与犯人撞到了一起。
黄昏之下,先驱,阿木与花木生大眼瞪小眼。
他们也都明白了之前所发生的种种怪事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为什么?
真相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以至于先驱与阿木都无法开口。
但是,继续欺骗一位苦苦等待着爱人的少女,先驱与阿木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在良心与另一个良心的双重夹击之下,阿木还是老实交代了这一切。
许旸......死了?
这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花木生的痛苦并不比阿木少,她也无法靠着昏迷或者呕吐来逃避现实。
花木生伸出一拳,将阿木打倒在地。
不然呢?她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自己的爱人死了,难道要怪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哪怕只是牵强,哪怕并不是阿木的错,哪怕阿木也很难过,但她又能朝谁发泄呢?
难不成打老头吗?
阿木正面朝天地躺着,花木生骑在他的身上,左右开弓,一拳又一拳地捶在阿木的胸膛上,脸上。
阿木一声不吭,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拉开花木生的先驱。
他活该被揍。
如果不是他提议想要出去,如果走在最前面的人是他,如果自己从来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许旸......还有其他人,都不会死。花木生也不会失去一切。
是啊,
他活该被打。
为什么不将他活活打死呢?
阿木死死咬着嘴唇,但随着花兰生拳头的落下,他的眼泪也已经肆意横流,他感觉自己的心空空的,好像血液都化成泪水流出来了,而且止也止不住。
而在阿木的脸上,除了他的泪水,还有自上而下滴下的,花兰生的泪水。
她落下的拳头越来越轻,悲伤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把许旸还给我........”
“求求你了.........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求你了.......”
黄昏之下,空洞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从此以后,小镇上多了个嗜酒如命的女人。
本来,以仙人的体质来说,是很难喝醉的,但当花木生发现喝醉之后有可能看到许旸的身影之后,她就逢酒必醉了。
而阿木,回去之后,将先驱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跪在地上,朝着先驱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离开了小镇。
再没有人见到过阿木,镇上的人提到阿木,便都认为指得是
“阿木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