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星华中学体育馆的缝隙里。
苏晚缩在人群最后一排，指尖悄悄攥紧了藏在帆布包里的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镜头对准的方向，是被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包围的那个身影。
陆时衍。
光是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苏晚的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像揣了只振翅欲飞的麻雀，撞得她胸腔发紧。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帽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侧脸的轮廓在午后的光线下清晰得近乎锋利，右眼尾那颗小痣，在他垂眸看手中报名表时，被睫毛阴影遮去大半，却又在他抬眼扫过人群的瞬间，冷不丁勾住人的视线。
“卧槽！陆神看过来了！”
“快快快，整理下头发！”
“他是不是在找辅助位的人？”
周围女生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苏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得更隐蔽些。
她不是来看热闹的。
准确来说，是陪同桌林晓晓来电竞社“破晓”战队的招新现场凑数，顺便……偷偷拍几张某人的高清无码照。
林晓晓挤在前面，正踮着脚尖往台上张望，突然猛地回头，冲苏晚挥了挥手，一脸激动：“晚晚！快过来！陆神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苏晚心脏一缩，条件反射地想躲，手机差点没拿稳。
“别、别叫我……”她压低声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就待这儿挺好的。”
“好什么好！”林晓晓不管不顾地挤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让她手机脱手，“招新要求必须两个人以上组队报名才能进兴趣组，你忘了？快跟我去填表！”
苏晚被她拽着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得发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无数道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而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似乎也在这一刻，将目光投了过来。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僵硬地抬起头，恰好撞进陆时衍的视线里。
他就站在临时搭起的招新台后，手里拿着一沓报名表，目光淡淡扫过拥挤的人群，最终定格在被林晓晓半拖半拉、一脸生无可恋的苏晚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晚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声音都在耳边消弭。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什么情绪，就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可这恰恰是最让苏晚崩溃的——她宁愿他露出点别的什么表情，也不想被他用这种“完全没印象”的目光注视。
三年了。
从高一开学第一天，她在走廊撞见他抱着一摞练习册，阳光在他发梢镀上金边开始，她就悄悄把这个人藏进了心底。
她知道他是年级第一，知道他是篮球社主力，更知道他是“破晓”战队的队长，是星华中学乃至整个中学生电竞圈都赫赫有名的Adc大神。
可他不知道她。
苏晚甚至庆幸他不知道。
这样她才能像现在这样，躲在人群里，偷偷看他，偷偷拍他，偷偷在笔记本里写满关于他的碎碎念，而不用承受被他拒绝的难堪。
“同学。”
一道清冽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却让苏晚的脊背瞬间僵成了一块木板。
她机械地转过身，看到陆时衍不知何时已经从台上走了下来，就站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
他比她想象中更高，阴影落在她头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苏晚的心跳“咚咚”地擂着鼓，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脑子里飞速运转——他是不是认出她了？是不是发现她偷拍了？还是……林晓晓刚才的大嗓门暴露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让她口干舌燥。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微微偏了偏，落在她身侧被林晓晓紧紧抓着的手上。
“你们是来报名电竞社的？”他问，声音很轻。
林晓晓立刻点头，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对！陆神！我叫林晓晓，这是我同桌苏晚，我们想报兴趣组！”
陆时衍“嗯”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苏晚脸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苏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帆布鞋上的卡通贴纸，小声地“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兴趣组？”陆时衍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我们战队现在缺个辅助位，正好在招竞技组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上，忽然问道：“你玩《星途》吗？”
！！！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星途》——她的本命游戏，也是她“晚”这个Id封神的战场！
她怎么可能不玩？她不仅玩，还是里面最神秘的辅助大神，场均KdA（击杀\/死亡\/助攻）常年霸榜第一！
可现在，她能承认吗？
承认了，岂不是等于把自己的马甲亲手递到他面前？
苏晚咬了咬下唇，指尖的冰凉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可能“无辜”和“茫然”：“《星途》……是那个很火的mobA游戏吗？我、我只听我朋友说过，没怎么玩过……”
撒谎的感觉很糟糕，尤其是在她暗恋了三年的人面前。苏晚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晓晓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陆时衍会突然问这个，她看了看苏晚，又看了看陆时衍，试探着问：“陆神，您是想……”
陆时衍没回答林晓晓，目光依旧锁定在苏晚脸上，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些。他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沉默了几秒，忽然侧身让开一条路，指了指台上那台开着游戏界面的电脑：“既然来了，就上去试试吧。辅助位，随便打一局。”
苏晚：“！！！”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让她上台打《星途》辅助？还是在陆时衍眼皮子底下？
这不是让她自投罗网吗？！
“我……我不行的陆神，我真的不会玩……”苏晚连忙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就是个纯新手，上去只会坑队友……”
“没关系，”陆时衍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就当试试。”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是觉得，我们战队的设备配不上你的水平？”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苏晚。
林晓晓也急了：“晚晚，你就试试嘛！陆神亲自邀请你诶！这是多大的面子！”
苏晚欲哭无泪。
面子？她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马甲和暗恋的小心脏！
可在陆时衍那双看似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她所有的拒绝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去，是万丈深渊；不去，是当场社死。
苏晚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为什么要一时脑热陪林晓晓来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暗恋一个电竞大神？
最终，她还是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被林晓晓半推半就地送上了招新台。
冰凉的电竞椅硌着后背，苏晚的手心全是汗。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星途》登录界面，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陆时衍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另一台备用电脑，登录了自己的账号。
“我用小号带你，随便打。”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键盘敲击的轻响，“选个辅助英雄，随便选。”
苏晚的手指在英雄列表上颤抖着划过。
她的本命辅助是“月之守护”，一个操作难度极高、但保人能力极强的英雄。可这个英雄的连招和快捷键设置，是她作为“晚”的标志性习惯，绝对不能暴露。
她闭了闭眼，最终选了一个操作最简单、技能最基础的“圣盾卫士”。
“开始吧。”陆时衍的声音响起。
游戏载入的间隙，苏晚悄悄调整了自己惯用的快捷键——把最顺手的“极限护盾”键从侧键改回了默认的F键，把“视野探查”从鼠标侧键改到了q键。
每改一个，她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分。
这完全是在逆着自己的肌肉记忆在操作，等下失误是肯定的了，只希望别失误得太离谱，别让陆时衍看出太多破绽。
游戏开始。
陆时衍选了个Adc英雄“逐风射手”，带着苏晚的“圣盾卫士”走下路。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是苏晚，是个《星途》纯新手，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辅助大神“晚”。
所以，她要菜，要很菜。
于是，在对面辅助一个最简单的技能丢过来时，苏晚“反应不及”，被打掉了半管血。
“……”陆时衍没说话。
苏晚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继续她的“新手表演”——补兵的时候总是慢半拍，放技能的时候经常空大，甚至在一次对面打野来gank时，她因为“紧张”按错了键，把护盾给错了人。
“啧。”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啧声。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是不是太假了？
她正想找个借口，比如“我手滑了”，却见陆时衍操控着他的“逐风射手”，一个极限走位躲开了对面两人的夹击，反手一套连招带走了对面Adc，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清掉了最后一个残血小兵。
“跟紧我。”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注意对面打野的动向。”
苏晚“哦”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几分钟，苏晚彻底放飞自我，把“新手”两个字贯彻到底。她甚至故意在团战的时候，晚了半秒才给陆时衍套盾，导致他被打掉了三分之一的血。
就在苏晚以为自己的“菜鸡”表演即将完美落幕时，对面的打野和辅助突然绕后，朝着残血的陆时衍包夹过来。
陆时衍的“逐风射手”走位已经到了极限，眼看就要被对面的控制技能命中。
台下的观众也跟着紧张起来，纷纷发出“哎呀”的惊呼声。
林晓晓在台下急得直跺脚：“晚晚！快给陆神套盾啊！”
苏晚的心跳也跟着猛地一缩。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继续她的“新手”人设，假装没反应过来。
可身体的本能却比理智更快一步。
几乎是在对面技能出手的同一瞬间，苏晚的手指条件反射般按下了那个刻在骨子里的侧键——
一道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瞬间笼罩在陆时衍的“逐风射手”身上，恰好挡住了那致命的控制技能！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释放出“圣盾卫士”的大招，将周围的敌人全部震开！
“漂亮！”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叹。
“这辅助可以啊！刚才那波反应绝了！”
“看着像新手，关键时刻这么猛？”
“陆神被保得太好了吧！”
苏晚：“……”
她僵硬地坐在电竞椅上，看着自己屏幕上那个完美的操作回放，想死的心都有了。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她不仅没藏住，还来了个反向操作，直接在陆时衍面前秀了一波“晚”的标志性极限护盾！
苏晚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恨不得立刻从这个地方消失。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覆在了她放在键盘上的手背上。
苏晚浑身一僵，像被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她抬起头，撞进陆时衍近在咫尺的视线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侧，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刚才按的那个侧键上，眼神里的探究已经变成了十足的审视。
“这个键，”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落在苏晚耳边，让她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一般新手不会设置在这个位置。”
他顿了顿，视线缓缓抬起来，对上苏晚慌乱的眼睛，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问道：
“苏晚同学，你确定你是新手？”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窗户，在他眼底碎成一片光斑，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她的马甲，好像……在招新第一天，就摇摇欲坠了。
而始作俑者，正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谜题。
苏晚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乱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