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裹住了d-9341的鼻腔。她盯着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钢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橘红色囚服袖口磨破的边缘。这是她第三次被带到这个区域，前两次的记忆都模糊得像隔着毛玻璃看白色的房间，穿白大褂的人，还有那些永远记不清细节的。
进去。押送的警卫推了她一把，金属摩擦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房间中央立着个突兀的物件。那是个深棕色的木制衣柜，边角的漆皮已经卷翘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纹，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柜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霉味的气息，让d-9341想起祖母阁楼里那个永远锁着的旧箱子。
穿上它。穿白大褂的女人把一件衣服扔在不锈钢桌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那是件湖蓝色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镶着已经泛黄的蕾丝，裙摆处有个不规则的破洞，边缘焦黑，像是被烟头烫过又被人粗暴地撕扯过。
d-9341的手指刚碰到布料就猛地缩回。布料上布满细小结痂般的硬块，仔细看才发现是干涸的血迹浸透纤维后形成的。她抬头看向单向玻璃后的影子，那些模糊的轮廓正无声地注视着她，像教堂彩绘玻璃后的圣人，冷漠而悲悯。
快点！警卫的电棍在掌心敲出沉闷的声响。
连衣裙的拉链卡在一半，锈迹斑斑的金属齿咬着布料不肯退让。d-9341用力拽了两下，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湖蓝色的布料上，像落在湖面的雨。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也是穿着这样颜色的裙子去参加家长会，回来时裙摆沾着泥，膝盖上有道狰狞的伤口，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裙摆的破洞刚好在右腿膝盖的位置。
测试开始后的第三个小时，d-9341被允许在观测大厅里活动。这是个空旷的圆形空间，墙面是清一色的吸音板，脚下的塑胶地板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她数着自己的脚步，一圈，两圈，湖蓝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微晃动，破洞处露出的皮肤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寒意。
大厅角落有台自动售货机，玻璃门后陈列着五颜六色的饮料。d-9341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按了可乐的按钮。出货口咔嗒响了两声，一罐冰镇可乐掉了下来。她弯腰去捡的瞬间，膝盖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她踉跄着后退，撞到售货机上。金属罐滚落在地，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延开来。
膝盖上凭空出现了一道伤口，形状和裙摆的破洞完美重合。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小腿往下滑，在干净的地板上画出扭曲的线条。d-9341惊恐地发现，伤口边缘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墨水浸染的宣纸。
单向玻璃后的人开始骚动。有人在快速记录，有人对着对讲机大喊，还有人调出了衣柜的详细资料。档案照片里，这件湖蓝色连衣裙的原主人是位名叫伊莎贝拉的女演员，1957年死于片场意外事件被道具组遗忘在布景后的碎玻璃刺穿膝盖，引发败血症。
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d-9341蜷缩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衣柜的门缝里伸出无数只手，那些手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40年代的燕尾服袖口滴着血，2004年的棒球帽下露出破碎的颅骨，1973年的毛衣背心上的破洞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把她带出去。白大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兴奋，准备下一个测试对象。
d-9341被拖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衣柜的门轻轻晃动了一下。在那些堆积如山的旧衣服深处，一件80年代的霓虹色夹克正静静地躺着，肘部的破洞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闪了一下红光。
研究员凯伦把测试报告摔在桌上，咖啡杯里的液体溅出了几滴。又是这样，她揉着太阳穴，所有的病理样本都在两小时内分解了，我们甚至没能确定那是细菌还是病毒。
对面的特工里维拉推过来一份加密文件：看看这个。1987年，明尼苏达州有个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穿着同一件夹克的流浪汉。当时的法医报告提到，所有死者的伤口都集中在肘部，而且......他顿了顿，翻开文件里的照片，伤口形状和Scp-025里那件夹克的破洞完全吻合。
凯伦的手指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照片里的夹克和收容室里那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鲜艳些。她突然想起d-9341被带走时的眼神，那种混杂着恐惧和了然的神情，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申请对那件80年代夹克进行测试。凯伦站起身，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在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一角那个是她女儿昨天刚画的全家福，画上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里维拉皱眉：你知道上一次测试80年代物品的后果。清理队花了三个月才......
我知道。凯伦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但我们需要更多数据。想想看，如果能掌握这种定向伤害的原理......她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深夜的收容区格外安静，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凯伦站在Scp-025前，柜门在气流的作用下微微开合，像某种生物在呼吸。她戴上防护手套，伸手进去摸索那件霓虹色夹克。
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手臂蔓延开来。凯伦猛地缩回手，发现手套的肘部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破洞，而她的皮肤完好无损。但那种痛感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皮肉啃噬她的骨头。
怎么回事？里维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凯伦没有回答。她盯着衣柜深处，那些堆积的旧衣服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扭动着。一件40年代的护士服领口的血迹突然变得鲜红，2001年的牛仔裤膝盖处的磨破痕迹开始渗出液体，而那件1973年的毛衣背心，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起伏。
凯伦？回答我！
她终于回过神，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夹克的袖子突然从衣柜里滑了出来，正好搭在柜门上。肘部的破洞对着她的方向，里面漆黑一片，像是通往某个无底深渊。
凯伦的目光被破洞里的东西吸引住了。在那片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眨动，每双眼睛都属于不同的人看见d-778惊恐的脸，d-690空洞的眼窝，d-736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那个被数据删除的d-802，她的轮廓在破洞里若隐若现，像隔着一层被血污染的玻璃。
关闭收容室！凯伦对着对讲机大喊，同时按下了紧急封锁按钮。厚重的钢门开始缓缓落下，将衣柜和那些蠕动的旧衣服关在里面。
就在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她看到夹克的破洞里伸出了一只手。那是只女性的手，指甲涂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仔细一看和她女儿去年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钢门彻底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凯伦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滑坐下来，肘部的痛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二天早上，里维拉发现凯伦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她女儿穿着一件亮粉色的夹克，肘部的位置有个小小的补丁。而在收容室的监控录像里，那件80年代的霓虹色夹克肘部的破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d-9472站在衣柜前，手脚都被束缚带固定着。他是个刚满18岁的少年，因为过失杀人被送进基金会。此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衣柜里那件1999年的皮夹克，领口处有个明显的咬痕，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
开始测试。扬声器里传来冷漠的指令。
警卫解开他手上的束缚带，强迫他穿上那件皮夹克。皮革的触感冰凉坚硬，像裹着一层湿冷的泥土。当拉链拉到领口时，d-9472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按住他！
三个警卫才勉强把他按在椅子上。d-9472的眼睛变得通红，嘴角不断流下涎水，他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像在咀嚼什么东西。突然，他猛地低下头，朝着自己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惨叫声在房间里回荡。当警卫们拉开他时，他的肩膀已经少了一块肉，伤口的形状和皮夹克领口的咬痕完全吻合。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猩红圆圈。
单向玻璃后，凯伦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记录显示，这件皮夹克的原主人是个连环食人魔，1999年死于监狱暴动，被其他囚犯活活咬死。她翻着文件，声音有些颤抖，但我们之前的假设错了，这不只是模仿伤害，而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扬声器里传来急促的声音：Scp-025收容失效！重复，Scp-025收容失效！所有人员立即撤离b区！
凯伦冲出观测室，走廊里一片混乱。研究人员和警卫们朝着紧急出口跑去，尖叫声和枪声此起彼伏。当她跑到收容室门口时，发现钢门已经被从里面撞开，扭曲的金属边缘像张开的獠牙。
衣柜就放在走廊中央，柜门大开着，里面的衣服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像某种活物的内脏。那些旧衣服在地板上蠕动着，自动套在路过的人身上的一个研究员被一件40年代的燕尾服缠住，左肩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个警卫的头上突然多了顶2004年的棒球帽，下一秒他的手枪就走火了，子弹精准地穿过他的额头；两个正在逃跑的d级人员被一件1973年的毛衣背心裹在了一起，他们惊恐地发现对方的身体正在自己眼前变得透明，胸口的位置出现了几个血洞。
凯伦转身想跑，却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低头一看，是那件湖蓝色的连衣裙，裙摆的破洞正对着她的膝盖。她拼命挣扎，却发现裙子像有生命般越收越紧，勒得她骨头都在作响。
就在这时，那件80年代的霓虹色夹克从衣柜里飞了出来，落在她面前。肘部的位置完好无损，但袖口却裂开了一道新的口子，边缘还在不断扩大。凯伦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抬起手，发现自己白大褂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滴血迹这个是昨天整理女儿照片时不小心被相框划破手指留下的。
夹克的袖口朝着她的手腕扑了过来，破洞的边缘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凯伦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女儿的笑脸，闪过那些被数据删除的测试对象，闪过衣柜里所有衣服上残留的痛苦和绝望。
她突然明白了Scp-025的真正秘密。这不是一个会带来伤害的衣柜，而是一个监狱。那些衣服不是诅咒的源头，而是被诅咒者的灵魂容器。每一件衣服上的破洞，都是他们死亡时最深的伤口；每一次，都是他们痛苦记忆的重演。
而现在，这个监狱正在崩溃，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要倾泻到这个世界上。
夹克的破洞已经触到了她的皮肤，冰冷的触感像死亡的吻。凯伦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在走廊里肆虐的旧衣服，看着那些不断倒下的人，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伸出手，不是去推开那件夹克，而是主动将手腕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