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新的感官在艾拉身上苏醒。它并非源于生理,而是来自持续处于思维透明边缘所淬炼出的直觉一种对“注视”本身的感知。自从录音数据和初步分析报告被设定为4级权限并封存后,她感到空气中多了一些看不见的线,一些沉默的注意力,如同微弱的电流,穿过12号生物研究区无菌的走廊。
她的工作站被人动过。
痕迹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键盘的角度偏离了她习惯的倾斜度,鼠标左侧的磨损处沾了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她的护手霜气味。最关键的证据来自她的终端一个隐藏的登录监控脚本(这是她私下设置的小小违规)显示,在昨天她轮休的凌晨时段,有一个未经授权的访问记录,权限代码很高,足以浏览她的研究笔记和“回声档案”的局部缓存。
不是普通的信息核查。这是一种有针对性的、隐秘的窥探。
克莱因博士在她提交的“工作站异常情况说明”后,只回复了一句:“已知悉。遵守安全协议。” 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但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在基金会,平静的水面下往往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她开始更加谨慎。与汉斯的“交流”变得更加内化,几乎不留下任何文字记录,只在夜班无人时,进行着纯粹的、瞬时的思维触碰。她像一个在雷区行走的人,每一步都掂量着脚下的虚实。
汉斯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的广播中,那些属于过往的、温暖的“回声”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低频率的“警觉”。他不再主动提及白桦林或钢琴,甚至当艾拉在脑中引导时,也会遇到一种无形的“墙壁”,仿佛他在有意识地保护那些核心记忆,不再轻易示人。
然后,是那个意象的再次出现。
第一次清晰地出现,是在一次与克莱因博士的例行会议后。博士提到了总部对几个涉及信息类Scp项目的新评估,语气有些凝重。当艾拉回到041房间外,准备进行日常观察时,一个极其鲜明、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图像,如同匕首般刺入她的脑海。
一个模糊的人形,戴着一个长长的、如同鸟喙般的诡异面具。面具是暗色的,材质不明,反射着不祥的幽光。人影站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动作,却散发出一种纯粹的、非人性的“注视感”。
图像只持续了一瞬,但带来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汉斯?那是什么? 她急促地在心中问道。
没有直接回答。只有一股混杂着厌恶与警告的情绪涌来,强烈得让她几乎作呕。“不听众……” 一个破碎的词语闪过,随即被淹没。
“鸟嘴面具”。这个意象开始不定期地出现在汉斯的背景广播中,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同样的负面情绪和汉斯意识层面的“收缩”,仿佛在躲避某种捕食者。
艾拉确信,这不是汉斯的记忆回声。这更像是一种……预警。一种对潜在威胁的、基于其能力模糊感知的精神标记。
她的怀疑在几天后得到了间接的证实。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公共休息室听到两名不属于她部门的研究员在低声交谈。片段飘入耳中:“……‘ Archivists’(档案管理员)的人前几天来过,对bRA-12的信息管控做了评估……”
“Archivists”?她从未听过这个内部派系名称。她试图在内部网络查询,结果显示“权限不足”。
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回想起安全主管提到过的“ weaponized(武器化)”,想起克莱因博士复杂的眼神。她的发现,关于汉斯思维可以被物理记录的发现,显然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这些人可能戴着无形的“鸟嘴面具”,在基金会的阴影里,觊觎着汉斯的能力。
她再次找到克莱因博士,这次是在他的私人办公室。她没有提及鸟嘴面具的幻象,只是直接询问:“博士,是否有人计划对Scp-041采取……更激进的利用方案?”
克莱因博士没有立刻回答。他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份封面上印着“ARchIVISt”水印的文件夹上,随即迅速合上。
“艾拉,”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基金会很大,它的需求……是多元的。有些人认为,像041这样的资源,其价值远不止于‘安全收容与观察’。”
“资源?”艾拉感到一阵愤怒,“他是一个人!”
“在很多人眼里,他首先是Scp-041,一个拥有独特信息播送与潜在记录能力的异常项目。”克莱因看着她,眼神锐利起来,“你把他当成人来对待,这很好,这或许是维持他精神稳定的关键。但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我们的首要职责是控制、收容、保护。保护世界,有时也意味着……防止某些力量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无论他们来自内部还是外部。”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艾拉心头。控制,收容,保护。这三个词此刻听起来如此冰冷而充满弹性。保护世界,是否包括保护汉斯免受基金会内部某些派系的“利用”?
她离开办公室,感觉脚下的地面不再坚实。威胁不再抽象,它有了一个可能的代号“Archivists”,以及一个在汉斯思维中具象化的象征鸟嘴面具。
她回到041房间外。乔正在打盹,电视里播放着一部画面鲜艳的儿童剧,与房间内弥漫的无形紧张格格不入。艾拉站在红圈边缘,没有试图与汉斯交流。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哨兵。
而在她意识的深处,那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幽暗形象,仿佛也正站在某个平行的黑暗中,沉默地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