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苏氏大厦时，周梦琪正窝在街角奶茶店最里间的卡座。
空调风裹着奶盖甜香扑在她后颈，她却觉得冷——指甲深深掐进奶茶杯壁，杯身被捏出五道白痕。
“小唐，这次必须成。”她盯着手机里林川今早哼着歌走出总裁办的监控截图，喉间发紧，“上回电线短路他刚好去买早餐，今早便签被他改成打油诗逗苏总笑，连合同陷阱都被他反将一军……”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红，“你知道苏总刚才看我时什么眼神吗？像看只偷腥被抓的猫！”
对面穿米白针织衫的女孩小唐舔了舔吸管，杯底珍珠“咕噜”一声被吸上来：“你不是说他就是个代驾？能有多精？”
“精得很！”周梦琪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节抵着发烫的太阳穴，“他之前是喜剧演员，专会察言观色。昨天我故意在走廊掉工作笔记，他捡起来时翻都没翻就塞回我手里——根本没中计！”她突然抓起桌上的冰奶茶灌了一口，凉得牙龈发酸，“但这次不一样。我查过，苏氏行政部每天十点会给苏总送咖啡，我让咖啡店改了订单，备注‘多加糖，她最近爱甜的’。”她从包里摸出个小瓶子晃了晃，玻璃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玫瑰色，“这是我托人买的‘玫瑰迷雾’，闻着像高级香水，实际是短效致幻剂。等苏总喝了……”她喉结动了动，“到时候监控拍下林川送咖啡的画面，苏氏高层群里再传段‘代驾司机勾结外人毒害总裁’的谣言——”
“够了。”小唐突然皱眉，“你这是犯法。”
周梦琪猛地抬头，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你忘了我为什么要进苏氏？我妈在医院躺着等手术费，苏明轩说只要我接近他姐，他就帮忙走医院绿色通道。”她抓住小唐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皮肤，“林川现在跟苏总走这么近，苏明轩都开始问我‘那代驾怎么总在总裁办’！再不出手，我连最后机会都没了！”
小唐被她攥得生疼，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终究叹口气：“行吧，我帮你改订单。但说好了，就这一次。”
周梦琪立刻松开手，从包里摸出张百元钞票拍在桌上：“珍珠全给你加双份。”她低头看表，晚上九点五十分，“十点整，你在咖啡店系统把苏总的订单备注改成‘多加糖’，然后——”她指节敲了敲那个玫瑰色小瓶，“把这个倒进去。”
小唐捏着瓶子的手顿了顿：“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今晚要去苏明轩的庆功宴。”周梦琪扯了扯裙摆，白色连衣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他新谈成个项目，心情好。”她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碎发，声音突然放软，“再说了，林川要是起疑，看到我肯定躲。你戴着口罩去，他认不出来。”
小唐还想说什么，周梦琪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明轩的消息：“十点半，帝王酒店308，别迟到。”她眼睛立刻亮起来，抓起包就往外走，发梢扫过桌面时带翻了奶茶杯，褐色液体在木纹桌上洇开，像块狰狞的疤。
“记得十点整！”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高跟鞋敲着地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店外。
此时林川正蹲在代驾公司门口擦电动车。
夜风卷着路边烧烤摊的烟火气扑过来，他吸了吸鼻子，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零五分。
屏幕突然亮起，是苏氏行政部王姐的消息：“小林，苏总说今天咖啡换你送，十点半前到就行。备注是多加糖，她最近爱甜的。”
“哎？”林川擦车布掉在地上，“苏总平时只喝黑咖啡，糖罐都没拆过。”他挠了挠后脑勺，碎发被风掀得翘起，“难不成是晓雯老师来了？那老太太爱喝甜的，上次苏总陪她喝了杯卡布奇诺。”他蹲下身捡布，瞥见电动车篮里早上给苏晚晴带的杂粮包包装纸，突然笑出声，“管她呢，姐的需求就是圣旨。”
他跨上电动车，车筐里的保温袋随着启动声晃了晃——那是他特意给苏晚晴留的烤红薯，凉了还能放微波炉转。
夜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下摆，露出里面洗得泛白的蓝t恤，背后印着褪色的“欢乐喜剧人”logo。
咖啡店在苏氏大厦斜对角，林川到的时候十点十五分。
玻璃门推开，现磨咖啡的焦香混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涌出来。
收银台后穿围裙的女孩戴着口罩，只露出双圆圆的眼睛：“是林先生吧？苏总的咖啡，多加糖。”她把纸杯递过来时，指尖快速在杯壁敲了两下。
林川接过杯子，手指刚碰到杯壁就皱了皱眉——温度不对，苏晚晴喝热饮向来要85度，这杯顶多60度。
他晃了晃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焦苦的咖啡味里混着股过于浓郁的玫瑰香，像商场里试香纸泡了水。
“姑娘，这糖加的是玫瑰糖浆？”他笑着指了指杯身，“苏总喝不惯花果味的。”
戴口罩的女孩指尖猛地一颤，纸杯差点没拿稳：“啊？不是，就是普通方糖。可能……可能打奶泡时沾了点香薰？”她低头翻找订单，刘海遮住眼睛，“备注确实是多加糖，您看——”
林川没接话，拇指轻轻推开杯盖。
褐色液体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在暖黄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粉。
他伸手扇了扇杯口，玫瑰香更浓了，混着咖啡的苦，像有人把香水倒进了马克杯。
“谢了。”他重新盖好杯盖，指节敲了敲柜台，“下回备注写清楚，苏总喝黑咖，糖罐都在她办公室。”
出了咖啡店，林川跨上电动车，单手捏着咖啡杯。
夜风灌进袖口，他突然想起今早苏晚晴看合同的眼神——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指尖敲着“明”字缺横的位置，像在敲他心跳。
“姐这么精的人，要真改口味，肯定自己发消息。”他舔了舔嘴唇，把咖啡往鼻端又送了送，“这味儿……该不会是哪个实习生搞的鬼？”
苏氏大厦顶楼总裁办的落地灯亮着暖光。
苏晚晴站在窗前，金丝眼镜反着光，看不清眼底情绪。
她听见敲门声，应了声“进”，转身时看见林川举着咖啡站在门口，牛仔外套肩头沾着星点夜色。
“苏总，咖啡。”林川把杯子放在她常坐的皮椅旁，指节在杯壁敲了敲，“今天味儿有点怪，像……”他挠了挠后脑勺，“像上次您在巴黎带回来的那瓶香水，叫什么迷雾来着？”
苏晚晴的手指在桌沿顿了顿。
她盯着杯身凝结的水珠，突然听见外间传来高跟鞋声——是晓雯老师到了。
老人银白的卷发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推开门时带进来阵茉莉香：“晚晴，我可算——”
她的话突然顿住。
目光扫过桌上的咖啡杯，又扫过林川，最后落在苏晚晴微抿的唇线上。
老人伸手拿起咖啡杯，凑到鼻尖轻嗅。
林川看见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动了动，像要说什么，却被苏晚晴抢先一步接过话头：
“晓雯老师，尝尝我让小林带的烤红薯。”苏晚晴笑着把保温袋推过去，指尖不动声色地盖住咖啡杯把手，“他说您上次夸糖心红薯甜。”
林川站在原地，看着晓雯老师接过红薯时，目光又在咖啡杯上多停了半秒。
老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像在确认什么。
他摸了摸后颈，突然想起周梦琪今天下午在走廊撞消防栓时泛红的耳尖——和这杯咖啡的玫瑰香，似乎有什么若有若无的线，正悄悄缠成个结。
晓雯老师的指尖在杯壁上顿了顿，茉莉香混着咖啡的苦甜在空气里打了个转。
她又凑近些嗅了嗅，银白卷发下的眉峰猛地拧紧：“这是‘玫瑰迷雾’。”老人的声音像敲在冰面上的碎玉，“我在香氛实验室见过，挥发后会让人短暂失忆，剂量大了……”她没说完，目光扫过苏晚晴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
苏晚晴的手指无意识抠进椅垫皮质纹路里。
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原本清冷的声线裹了层冰碴：“谁让你送来的？”
林川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他想起咖啡杯递来时那阵不自然的甜香，想起周梦琪下午撞消防栓时泛红的耳尖——她弯腰捡文件时，他瞥见她包里露出半截玫瑰色玻璃小瓶，和咖啡店女孩递杯时指尖的慌乱对上了。
“前台登记是行政部王姐发的消息。”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但苏总平时只喝黑咖，糖罐都没拆过。”他顿了顿，“今天咖啡温度不对，味儿也像掺了香水。”
苏晚晴突然抓起手机按了内线：“李姐，调苏氏斜对角咖啡店今早十点到十点二十的监控，立刻。”她挂断电话时，指节泛着青白，“晓雯老师，您先去休息室。”
晓雯老师拍了拍她手背，目光在林川脸上多停了半秒：“我去泡茶。”老人起身时，黑色真丝裙角扫过咖啡杯，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残香。
门刚合上，李姐就抱着平板冲进来。
监控画面里，周梦琪穿着白色连衣裙闪进咖啡店，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
她快速从包里摸出个小瓶子，推给戴口罩的店员，又塞了张钞票。
店员接过瓶子时缩了缩手，周梦琪却笑着拍了拍她肩膀，转身时裙摆扫过收银台，和奶茶店那晚的动作分毫不差。
林川盯着屏幕里周梦琪扬起的嘴角，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和她在走廊装摔倒时的无辜眼神，简直判若两人。
“查她账户。”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最近有大额转账吗？”
李姐刚应下，苏晚晴突然抓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深褐色液体沾在她唇上，她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攥着桌沿泛白。
“姐！”林川冲过去扶住她后腰，手掌能隔着西装摸到她肋骨的轮廓。
他急得额头冒汗，抽了张纸巾要擦她嘴角，“怎么了？是不是太烫？我去拿水——”
苏晚晴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
她仰起脸时眼眶泛红，声音却软得像团棉花：“没事……可能是咖啡太烫。”她靠在椅背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可林川分明看见她睫毛下闪过一丝冷光——那是他帮她拆合同陷阱时，她盯着伪造签名的眼神。
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川转头时，正看见周梦琪扒着门缝往里瞧。
她穿了件新的白色连衣裙，发梢别着珍珠夹子，见林川看过来，立刻捂住嘴退后半步，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只被撞破的小鹿。
“周实习生。”李姐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苏总请你进去。”
周梦琪的肩膀明显抖了抖。
她低头理了理裙摆，再抬头时眼眶已经泛红，指尖捏着裙角绞成团：“李姐，我是不是……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她声音发颤，“刚才听见苏总咳嗽，我、我好担心……”
林川看着她眼尾的泪痣随着说话幅度轻颤，突然想起高中时班里女生学的“兔子眼”——装可怜时睫毛要快速眨动，鼻尖要微微发红。
他摸了摸后颈，想起今早苏晚晴改完合同抬头时说的话：“有些陷阱，要等猎物自己撞上来。”
苏晚晴在椅背上闭着眼，听见周梦琪的脚步声近了，突然开口：“小周，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在等手术费？”
周梦琪的脚步顿在离桌两米处。
她的手指绞得更紧了，珍珠夹子在发间闪了闪：“苏总，我……”
“明早八点，带着你妈妈的病历。”苏晚晴睁开眼，金丝眼镜反着冷光，“我让特助安排专家会诊。”她端起咖啡杯晃了晃，“至于这杯咖啡……”她突然笑了，“就当是你请我的下午茶。”
周梦琪的脸瞬间煞白。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边炸响——那声“下午茶”里的温度，比苏氏顶楼的寒风还冷。
林川站在窗边，看着周梦琪踉跄着退出门去。
他摸了摸电动车篮里凉透的烤红薯，突然想起苏晚晴刚才抓他手腕时的力度——那不是虚弱，是在确认他还在。
“小林。”苏晚晴的声音突然轻了，“明天早上……”她推了推眼镜，“帮我带份豆浆。要现磨的，甜的。”
林川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袋，袋角沾着点红薯皮：“得嘞。我明早五点就去老周头那儿排队，保证您喝上第一锅。”
夜色漫进落地窗时，林川骑着电动车穿过空荡的街道。
风掀起他的牛仔外套，背后“欢乐喜剧人”的logo被路灯照得发亮。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得定五个闹钟了，老周头的豆浆，可不能让苏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