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末,邺城的冬天格外寒冷。
魏国军器监大匠作王观,颤抖着将又一把新铸的环首刀递到司马懿面前。刀身光洁,寒光凛冽,看似与以往并无不同。
“大人,按…按那‘秘方’第三炉所出,淬火时用了新得的‘灵药’……”王观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司马懿面无表情,接过刀,将其平放在两根木桩之上。他手中另一把制式旧刀挥下——
“铿!”
一声并不清脆的、近乎断裂的鸣响。新铸的环首刀竟从中间断裂,上半截“当啷”落地,断口处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略带灰白的晶粒状。
司马懿蹲下身,拾起断刃,指尖摩挲着那诡异的断面。这不是韧性不足的脆断,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从内部开始的“腐烂”。
“第几把了?”他声音平静,却让王观噗通跪倒。
“回…回大人,新法所铸兵刃三百柄,抽检二十柄,如此断裂者…十之七八!而且…而且…”王观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坊内不少工匠,近日常感胸闷、干咳,身上…身上出现红疹……”
司马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真的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如同腐败的花蜜混着铁锈。他想起那份费尽心力才“获得”的淬火秘药与合金配方,想起诸葛亮那封嘲讽他“邯郸学步,画虎类犬”的密信抄本,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感,首次压过了他的智计与野心。
这不是谋略的失败,这是认知的碾压。他连自己如何中毒的都不知道。
“将所有新铸兵刃秘密熔毁,患病工匠隔离。”司马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尔等皆如此刀。”
他转身离开工坊,将那断刃紧紧攥在手中,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必须立刻面见魏王,此路已绝,必须另寻他法。
成都 金鳞总坊 <<<
月英听着“影卫”秘密传回的情报,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邺城军器监近日秘密处理了一批废铁,数名工匠因‘痨病’被移出作坊。”郭嘉念着简报,眼中满是惊叹,“夫人,您这‘礼物’,真是杀人不见血。”
“金属氢脆,加上慢性铊盐中毒。他们越是努力改进工艺,加速生产,死得就越快。”月英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这只是开始,下一份‘改进型高炉图纸’,会让他们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系统性崩溃。”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深邃:“曹操经此一挫,必不肯坐以待毙。陆路商道已被我们严密监控,他若想得技术,唯有…海路。”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典韦粗豪的声音:“夫人,江东有密使至,持周都督信物!”
东海 伏波舰队 <<<
周瑜立于船头,望着眼前一片陌生的、遍布茂密丛林的海岸线。这里远比倭国炎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植被腐败的浓烈气息。
“都督,据此地土人所言,沿此大河溯流而上,内陆有强盛古国,盛产象牙、犀角与一种轻软如云的木棉。”吕蒙汇报着初步探查的结果。
“设立据点,采集样本。特别是那种木棉的种子,全部收集起来。”周瑜下令,目光却投向西北方向。这里,已远远超出了孙权赋予他的探索范围,更靠近交州,靠近月英曾提及的“南方大陆”。
他取出月英赠予的星图海仪,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他知道,自己每向未知航行一步,与江东的关系就微妙一分,与月英那根无形的线,就绷紧一丝。
是夜,周瑜在旗舰舱室内,就着鲸油灯,铺开帛卷。
【瑜 顿首 月英夫人亲启:】
【…南海之滨,别有一方天地。得异种木棉,絮长而韧,异于交州所产,已专人随船送回,或于夫人织业有益。…另,近闻曹魏遣使密访吴侯,所求者,舰炮之术。权虽未应,然其心已动。海洋之利,世人共逐,瑜与夫人之约,恐生波折。…海天辽阔,唯望珍重。】
信写得很克制,但信息量巨大。既送上了无法拒绝的“礼物”(更好的棉花),也点明了来自曹操的海上威胁,更暗示了孙权可能的态度转变。最后那句“海天辽阔,唯望珍重”,则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怅惘。
成都 丞相府 <<<
月英看着周瑜的信,以及随信送来的一小袋长绒棉种子,沉默良久。
“公瑾这是在…向我们示警,也是在划下他的海域。”诸葛亮轻声道。他看得分明,周瑜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拥有了独立的信息渠道和战略选择权。
“他知道我需要更好的棉花,这是在给我无法拒绝的帮助。”月英摩挲着那些种子,心情复杂。“同时也在告诉我们,如果孙权与曹操联手从海上施压,他…未必会完全站在我们这边。”
“他是在寻求一种平衡,一种…只存在于他和你之间的默契。”诸葛亮的目光温和而洞察。
月英抬起头,看向诸葛亮:“我们该如何回信?”
诸葛亮微微一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既送上厚礼,我荆益岂能无有回馈?可将‘旋风炮’的早期改良图纸,以及我们已淘汰的初代明轮舰部分设计,‘赠’予他。既增强他的实力,让他能更好制衡孙权、威慑曹操,也让他知道,我们始终领先一步。”
他顿了顿,看向月英:“至于私信…夫人自行斟酌即可。”
月英点了点头。她走到书案前,沉吟片刻,开始回信。公事上,她感谢了棉种,同意了技术交换,并分析了三方海上的微妙态势。最后,在信的末尾,她添上了几句看似无关的话:
【…闻南海有巨鲸,喷水如柱,其骨可制胶,坚韧胜漆。若偶得之,盼赠一二,于格物或有妙用。知君航海辛劳,特附上成都新制‘薄荷油’少许,涂于额角,可解晕眩疲乏。望君…乘风破浪,平安顺遂。】
她没有回应他的情感,却送上了独一无二的关心。这是一种超越时代界限的理解,也是一种属于她黄月英的、洒脱的温柔。
信使带着技术和那瓶小小的薄荷油乘快船东下。北方的曹操在陆上陷入技术泥潭,开始将目光投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南方的周瑜在扩张与忠诚间徘徊,手中却握住了来自成都的“钥匙”;而成都的月英与诸葛亮,则一边用看不见的手段腐蚀着对手的根基,一边用更高明的方式,维系着危险的盟友,推动着时代的车轮。
新的风暴,已在海上酝酿。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同暗流,在时代的巨轮下,无声涌动,蚀骨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