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玉堂攥着封牛皮纸信,脚步匆匆踏进碾子沟会房。门轴“吱呀”响了声,快步走到桌边,把信往江荣廷面前一递:“管带,森木那边的信,还有个日本人跟着马车来,说是……说是来送东西的。”
江荣廷指尖捏着信封,能摸到里头硬邦邦的东西,拆开牛皮纸——除了一封毛笔写的信,还有张折叠的中东铁路牡丹江支线地图,边角处用红墨水圈了两个点,正是三道湾和柳树屯的两座木质铁路桥。
他先拿起信,目光顺着字迹往下扫,森木的话在纸上透着急切:“日俄战事胶着于沙河一线,俄军倚仗中东铁路昼夜转运军火粮秣,牡丹江支线乃其关键补给通道。两道木桥若毁,俄军前线必断接济,此诚破敌良机。恳请江管带相助,炸毁三道湾、柳树屯二桥,事成之后,当即奉上m1897重机枪三挺、配套弹药五千发,绝不食言。”末尾还注了句:“另派教官佐藤随行,携炸药、雷管若干,以备实操之需。”
江荣廷把译稿往桌上一铺,指腹在“日俄战事吃紧”几个字上顿了顿,抬眼看向围过来的几人:“森木的意思,大家都看看。炸桥断俄军补给,事成以后给三挺重机枪,这事你们怎么看?”
刘绍辰先凑过来,手指在地图上的两座桥之间量了量:“管带,森木肯出这么大的手笔,这两座桥肯定是俄军的命脉。可这炸药弟兄们别说用,就是见都没见过。再者说,还有俄军的巡逻队,真要动手,稍有差池,弟兄们怕是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他话音刚落,庞义就把粗瓷碗往桌上一放,碗底磕得桌面响:“绍辰这话太怯了!咱们现在缺的就是这种硬家伙,要是有这玩意儿,弟兄们能省多少事。日俄战事吃紧,俄军顾头不顾尾,这才是咱们的机会!只要摸清楚巡逻的规律,再把炸药的用法摸透,未必成不了事!”
朱顺也跟着点头,指了指外边:“老庞说的在理。森木给的这条件,确实诱人,不如趁这机会搏一把。”
李玉堂这时往前站了半步,腰板挺得笔直:“管带,我觉得能办!我带弟兄们去,先把桥周围的情况摸透,什么时候换岗、桥身哪块木头松,都查清楚。只要炸药能用明白,保证把事办妥!”
江荣廷看着几人眼里的劲,心里也有了底,指节在地图上敲了敲:“既然大家都觉得可行,那咱们就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安全第一,要是实在没机会,宁可撤回来,也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命。”
说完,他抬眼看向李玉堂:“李玉堂,你去把佐藤请进来,再让人把马车上的炸药、雷管搬到后院,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是!”李玉堂应声出去,没一会儿就领了个留着八字胡的日本人进来。那人手里拎着个帆布包,见了江荣廷,微微躬身:“江管带,我是佐藤,负责教授贵部使用炸药。”
江荣廷抬手示意他坐,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帆布包上:“佐藤先生,我跟弟兄们都没碰过这新式炸药,怎么用、有什么要注意的,还得劳烦你多费心。”
佐藤打开帆布包,掏出几张炸药、雷管的结构图铺在桌上,指尖指着图纸上的炸药示意图:“这种炸药,威力是黑火药的十倍以上,必须配合铜制雷管使用。按标注,引信要留三尺长,点燃后有三十秒时间撤离,绝不能贪快缩短引信——缩短一秒,就可能少一分撤退的机会。”
他指尖移到雷管与炸药的衔接处,继续讲解:“装炸药时得轻拿轻放,不能磕碰;雷管插入炸药后,要用麻布缠紧防止脱落。要是雷管掉了,炸药就成了废块,还可能误触引爆,这点千万记死。”
江荣廷凑过去盯着图纸,眉头微蹙,转头对身边的李玉堂几人说:“你们都仔细听,佐藤先生说的每一个字都记牢,半点差错都不能有——全得照着这个来。”
几人连忙点头,凑得更近了些,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神紧紧锁在图纸的标注上。
这时,朱顺忽然开口:“管带,前哨哨官王猛,前几年在牡丹江那边的山场子伐过木,哪条道能绕开哨卡,他都门儿清。让他跟着李玉堂去,找撤退的路、躲俄军的巡查,都能帮上大忙。”
江荣廷看向朱顺:“王猛现在在哪?叫他过来见见。”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进来,正是王猛。他冲江荣廷抱了抱拳:“管带,属下王猛,见过您。”
“你熟牡丹江那边的地形?”江荣廷问。
王猛点头:“回管带,属下在那边伐了三年木,三道湾、柳树屯周围的山场子都跑遍了。”
江荣廷满意地点头:“好,那你就跟李玉堂一起去,路上多帮着留意地形,遇事跟李玉堂商量着来。”
王猛应声:“是,属下明白!”
接下来的两天,佐藤带着李玉堂、王猛和二十个挑选出来的精干弟兄,去了碾子沟附近的一处废弃山体。
佐藤先示范:选好山体的薄弱处,将炸药块贴在岩石根部,插入雷管,缠紧麻布,再把引信拉出来,用火柴点燃后迅速往后退。只听“轰隆”一声,碎石飞溅,山体被炸出一个大坑。
弟兄们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第一次上手时,有人手抖得连雷管都插不进去,佐藤耐心纠正,江荣廷也常去现场看着,每次都叮嘱:“别慌,按佐藤先生教的来,宁可慢半拍,也不能出岔子。”
过了几天,弟兄们都能熟练地装炸药、点引信,佐藤才对江荣廷说:“江管带,贵部弟兄学得很快,现在可以执行任务了。”
众人回到碾子沟会房时,天已经擦黑。江荣廷让人杀了两只鸡,煮了一锅肉,让弟兄们先吃饱。等众人围坐好,他站起身,手里端着一碗酒:“弟兄们,明天你们就要出发了。这次的任务,是为了咱们碾子沟的弟兄能在这地界站稳脚跟,家里能安稳,大家的日子也能好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我知道这活儿凶险,但信得过你们每一个人。记住,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要是情况不对,立马撤,我在碾子沟等着你们庆功!来,我敬大家一碗,祝咱们旗开得胜!”
众人纷纷端起碗,齐声喊:“谢管带!旗开得胜!”
江荣廷看着眼前这群汉子,心里踏实了不少。
夜色渐深,会房里的灯还亮着,李玉堂和王猛正在核对地图,把佐藤教的要点又梳理了一遍,准备迎接第二天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