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得了吗?”马祥把字条拍在桌上,语气带了点不耐烦,“我就是个给把总护院的,团勇们能服我?绍辰早说了,这位置非你不可。你当是让你享福?是让你稳住弟兄们!”
“这时候逼我干这个,我对得起大哥吗?”庞义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
“绍辰说了,谁不照办,谁就是害死把总的罪魁祸首。”马祥盯着他,“你想当这个罪人?”
庞义狠狠往地上啐了口,骂道:“刘绍辰这老东西,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吉林城那处宅院,江荣廷正和刘绍辰对着棋盘较劲。“跳马。”他把马往对方象眼上一放,得意地挑挑眉。
刘绍辰盯着棋盘皱眉:“缓一步,就一步。”
“哪有悔棋的道理?”江荣廷按住他的手,“输了就是输了,你也有想不到的时候吧?”
“把总,你刚说啥?”刘绍辰忽然抬头,脸色变了。
“说你想不到这步啊。”
“坏了!我真有一步没想到!”刘绍辰拍着大腿站起来,“没跟夫人说咱们的安排啊!”
江荣廷手里的棋子“当啷”掉在棋盘上:“糟了!佳怡那性子,真到急眼的时候,啥事都干得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慌——这计划环环相扣,哪怕一处乱了,全盘皆输,他江荣廷这条命,怕是真要交代在吉林城了。
碾子沟总会里,马祥把金沟各井子的把头都请了来。日头偏西时,三十多个把头挤满堂屋,烟袋锅子的火星子在屋里明明灭灭。
“各位把头都来了。”马祥站在台阶上,清了清嗓子,“我马祥是咱们碾子沟守备队队长,也是江把总的卫队队长,今天说的事,关系到咱们金帮的生死。”
底下有人咳嗽了一声:“马祥,有话直说吧,是不是把总那边出了啥岔子?”
“是。”马祥点头,声音稳了稳,“江把总从吉林城捎信,一时半会回不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按把总吩咐,暂由庞义总领代理把总,主持金帮事务。”
话音刚落,人群忽然往两边分开,吴佳怡提着裙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玉堂和二十多个府里的团勇,个个肩上扛着枪。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的火,谁都看得出来。
“谁要就任把总?”吴佳怡站在堂中,裙摆上还沾着路上的尘土,脸沉得像要滴出水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钉在庞义身上。
“嫂子,是我……”庞义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解释,就被吴佳怡的怒喝打断。
“解释个屁!你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吴佳怡抓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地上砸,瓷片溅到庞义脚边,“给我打!”
身后团勇早憋着劲,闻言一拥而上。拳头、脚影瞬间落在庞义身上,他闷哼着踉跄几步,却愣是没抬手挡一下——这是江荣廷的女人,他下不去手。刘宝子和几个弟兄急得直跳脚,扑上去想拉开,却被李玉堂带着团勇们推搡着挡在外面。
“都住手!”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朱顺带着几十个团勇冲进来,手里的步枪往地上一顿,“哐当”声震得人耳朵疼。
“朱大哥!”马祥像见了救星,刚要上前,就被朱顺冷脸截住。
“绑了!”朱顺压根没看他,只盯着被打得嘴角淌血的庞义,声音冷得像冰。
“你敢!”庞义猛地抬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里冒着火,“朱顺,你想反了不成?”
“绑了!”吴佳怡捂着胸口,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团勇们哪敢迟疑,绳索要子“哗啦”缠上庞义的胳膊,勒得他青筋暴起。刘宝子急得直跺脚:“朱大哥!慢着!庞义是民团总兵,你绑他,总得给大伙个说法吧?”
庞义被按在地上,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正要开口,朱顺已冷冷开了口:“大哥平时待你们不薄,”他扫过庞义与刘宝子,语气里带着压人的沉,“现在趁他不在搞这出,良心过得去吗?”
没等两人接话,朱顺只冲手下使了个眼色:“押下去!”又转向吴佳怡,语气缓了些,“嫂子,您先坐下歇着。”
等吴佳怡被扶到椅子上,朱顺才转身面对满屋子的把头和团勇,朗声道:“各位都清楚,江把总现在被官府关在大牢里。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金匪——金匪落网,你们觉得官府会轻易放他出来?”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底下顿时起了骚动。吴佳怡听着,眼泪“唰”地下来了,捂着嘴哽咽:“这个死鬼……临走前咋就不听我一句劝……”
“嫂子别急,有弟兄们在。”朱顺等她哭声小了些,继续道,“江把总待咱们恩重如山,现在他遭难,咱们不能散了伙。自古子承父业,可少把总还在江夫人肚子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从今天起,金帮总会的事,全听江夫人的。”
底下鸦雀无声,过了片刻,不知谁先喊了声“听江夫人的”,跟着就响起一片附和。各井子的把头们对视一眼,知道这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纷纷拱手:“我等听凭江夫人吩咐。”
庞义被押往柴房时,还在挣扎着骂:“朱顺你个混蛋!你知道你在干啥吗?”朱顺没回头,只抬手揉了揉眉心。
柴房的门“吱呀”关上,落了锁。庞义靠着土墙坐下,望着屋顶漏下的光斑,嘴角的血痂被他舔了舔。疼吗?疼。可他更怕的是,这乱糟糟的局面,真会把江荣廷逼上绝路。
堂屋里,吴佳怡坐在江荣廷常坐的太师椅上,望着满桌标着兵力的卷宗,手指在“碾子沟可调动团勇”那行字上反复摩挲,微微发颤。她从没管过用兵的事,可现在,动与不动,都系着江荣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