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嗡的一下,揭起一浪嘈杂的议论声。
“都啥样的本事能露一手?”有人问起。
“营副射箭的本事,李大爪子偷东西的本事,徐有财管家的本事,这都算。”布芙解释道,“会说蛮子话,会盯梢,会算卦,这些也都算。”
全营哄笑,骚动起来。
“会睡姑娘,算不算?哈哈哈!”
一个兵口无遮拦的溜出一句,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想起他们看“春景”惹怒布芙的样子,后悔不已。
还没等布芙有所反应,这个兵已经被周围的兄弟们给胖揍了一顿,还挨了训:
“我看你找揍的本事算一个。”
十队正泥鳅第一个露了一手,一根绳索,几丈高的了望台,三两下就爬上去了,下来用滑的,更快,玩的一手好绳索。
他的祖上都是采燕窝的,常年在崖壁上讨生活,只要有根绳子,天高的崖他都爬的上。
九队正牛蛋也露了一手,力大如牛,和王二柱有的一拼,抓起一个磨盘就扔到了库房的屋顶上,砸塌了一片瓦,被屋梁卡住了才没落到库房里。
把徐有财心疼的,撵着牛蛋打,边打边骂:
“哎呀呀!牛蛋,你个败家玩意!我打死你个臭小子,我让你霍霍东西!你把磨盘给我弄下来……”
八营原就是一窝土匪,多是薅云峰旧部的后代,还有一部分是因世道所迫,仇家所逼,无路可走投奔薅云峰的。
三教九流,人才济济,有本事的人真不少。
有个叫大明白的兵,会说蛮子话,认得蛮子字,就是写的不顺溜;
还有一个叫白术的兵,家里都是盗墓的,会挖盗洞,看风水,识古董。
这两个兵布芙打算编入十四队。
还有三个兵,一个原是域州城内商贾大户院内的马倌,精通养马;一个原是米面铺的二掌柜,精通账务;一个是木匠,心灵手巧,拿出了一堆自己做的小玩意给布芙看,个个精妙,巧夺天工。
这几个布芙打算派给徐有财,后勤司务能有大用处。
大张旗鼓的折腾了两天,终于把营里有本事的人摸了个底。
布芙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盘算着十四队的人选问题。
顾念成,李大爪子,屠八斤纷纷受众人之托前来打探消息,都被布芙三两句就给打发了。
手下的兄弟怎么这么关心十四队选人的事?
思量许久,布芙想明白了,是十来个队正怕自己选不中丢了面子,日后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队里的百十号人怕是也会折了士气。
思及此,第二日一早,布芙就宣布了十四队的名单:队正全都参加十四队训练,外加白术和大明白。
陆问是被布芙扣在八营的,硬被拽着参与十四队的训练。
孟浪也想参加训练,他是自己赖在八营的,被布芙欺负的挺惨。
骑兵队的训练靠的是日日打磨,熟能生巧。
十四队的训练靠的是互利互惠,我的本事教给大家,大家的本事我也同样学来,我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徒弟。
当然,不外传的绝技还是有所保留的。
八营的日常军务都扔给了顾念成,布芙仍然忙的脚打后脑勺。
每日要和骑兵一同操练,还要和陆问研究她偷学来的东兀骑术,然后教给骑兵队。
还要领着十四队训练,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顾念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都好久没有和布芙单独说话了。
顾念成憋着一肚子闷气,单方面打算冷着布芙几天,不理她,不给她夹菜,不给她烘鞋,不给她递水喝,不跟她说话。
结果,冷战不到两个时辰,顾念成又单方面妥协了。
他发现布芙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早饭是孟浪给她夹的菜,上午她喝的水是陆问递的,人家哇啦哇啦说了一上午,嘴都没停,倒把他自己给憋坏了。
心思一转,换了个路子,他义正言辞的告诉布芙,作为十四队的队正,她得学写毛笔字,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本领,由他亲自教。
布芙想了一下,确实得学会写字,答应了,打算每天睡觉前挤出半个时辰,专门用来练字。
这半个时辰的独处时间得来不易,顾念成心里美坏了,准备好了笔墨,拉开架势打算好好教,耐心教。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糟烂的。
布芙那双手,拿刀又稳又狠的,拿起毛笔也是狠的,落在纸上的力道,分明就是树枝戳在地上的力道,一个笔划一个窟窿。
第一晚就戗废了顾念成给她买的一支上等好笔。
这一晚的独处,顾念成和布芙说了好几十遍“小点劲”,听的布芙好生厌烦,耐性磨没了,最后翻了脸,一抬手把毛笔摔在了顾念成脸上,扔了一句:
“老子不学了!”
顾念成顶着一脸墨汁,悻悻的回了自己营帐。
教布芙练字这件事,顾念成似乎预支了后半生所有的耐心,哄着,求着,就是不舍得罚她,换来的却是布芙一天涨过一天的暴躁脾气。
字练着练着,要么就是冲着顾念成一顿发火,要么就是写睡着了,顾念成心甘情愿的忍受着,谁让她是他的阿布呢。
这一日,布芙又写睡着了,头枕着胳膊趴在书案上,脸和嘴被胳膊挤得嘟在一起,口水洇湿了衣袖一大片。
看着布芙这副模样,顾念成心里柔软一片,没急着把她抱到炕上,拿毛笔往布芙脸上画了两撇打着卷的胡子,报了个小仇,让她天天气人!
正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忽听帐外斥候急禀:“禀营正,边境有敌情……”
一个激灵,布芙猛的站了起来,睡意全无,抓起盔甲就往身上穿,边穿边传令:
“击鼓,鸣号,命全营校场待命,队正以上,议帐集合,快!”
顾念成打湿了擦脸巾子,要给布芙擦脸,布芙一挥手把擦脸巾子打落到水盆里,不耐烦道:
“要打仗了,擦什么脸?你还不赶紧回帐披甲去!”
说完,大步朝议帐迈去。
刚出自己营帐,就见八营的兵已经在校场集合了八成多,布芙很满意,这才是正规军该有的样子,不枉费她辛辛苦苦训练一场。
站在平台上稍停顿了片刻,不吝夸赞道:“不赖!这集合的速度,大营的老兵也不及你们。”
八营的兵,靠近平台比较近的,能清晰见到布芙嘴巴上挂着两撇小胡子,哑声窃笑,寻思着,莫不是今晚这一仗有些不寻常,营正特意如此乔装?
兄弟们急匆匆进到议帐的时候,布芙背对着他们,正看着舆图。
顾念成拿着一块湿帕子,不厌其烦的要给布芙擦脸,被布芙推搡开,烦躁的撵着顾念成:
“哎呀!烦不烦,擦个哪门子脸,你看你,水都甩舆图上了。”
待布芙转过头。
“哈哈哈哈……”兄弟们笑的猝不及防。
布芙以为他们在笑话顾念成,笑话他被自己推搡了,落了他大哥的面子,想着打完仗再弥补这个事,没做理睬,让斥候速报军情。
斥候禀报:“半个时辰前,斩马堡口那个陷马坑,陷进去六七个蛮子。”
帐内一片寂静,等着斥候的下文,可斥候自行收了军礼,板正的站在那,这是话说完了的意思。
“就这点事?”折腾全营紧张兮兮的,布芙斥道,“你咋不早说?”拍了斥候的头盔一下。
“我刚才就想禀报了,哪想到我人还没进帐子呢,营正你的命令就下来了,兄弟们集合的速度还这么快,我……”
斥候解释着,头越来越低,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怪,仔细一听,那嗓子里发出的动静好像是在偷着笑。
“笑什么呢?”布芙又拍了一下斥候的头盔,力道有些狠,嗡的一声。
斥候艰难的抬起头,盯着布芙的胡子,憋着一口气,想笑又不敢笑。
布芙见斥候的怪样子有所察觉,莫不是脸上蹭了脏东西?
大步走向伍大花,二话不说,伸手就去翻伍大花的衣襟,伍大花捂着胸口,故作扭捏,大声嚷嚷着:
“营正,你干嘛?娘唉!大花的清白就要被这娘们给毁了,救命啊!”
“伍大花,你闭嘴!老子知道你天天揣着个小镜子,赶紧拿出来。”
布芙扒着伍大花的衣襟就把小镜子掏到了手里。
举到面前,打量着自己的脸。
“顾!念!成!”
布芙捏着小镜子,慢慢放下,一甩手,小镜子朝顾念成飞去。
孟浪猿臂一伸牢牢接住,顺势扔还给伍大花,搂着顾念成和陆问的肩膀就往外走,边走边说:
“你在营里呆着,慢慢气,我们跑一趟,你放一百个心,保准把那几个蛮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哈哈哈……”
一队人,迎着夜色,顶着零星的落雪,朝斩马堡口疾驰而去,扔下一个有火没处发的布芙。
陷马坑这个主意,还是上次布芙三人在东兀境内,一时大意吃了亏,得到的经验教训。
回到八营后,觉得可以把蛮子经常出入的地方,挖一些陷马坑,多一道防线,没想到今天真派上了用场。
顾念成他们刚到陷马坑附近,一个暗哨闪身出现,禀报道:
“禀营副,六个蛮子,六匹马,分别掉进两个坑里,有四回想踩着马爬出坑,手刚搭上坑沿,就被我用棒子把他们手腕敲折了,现在老实的紧。”
孟浪拍了拍哨兵肩膀,道了句辛苦,顾念成带人下坑捆人。
这趟差事太轻松,就像走路随手摘朵花一样容易,六个蛮子,齐齐整整的蹲在陷马坑里,冻的直哆嗦。
一刀未出,捆了人,收队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