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你根本不是这次被召唤的从者,对吧?”
我没有任何铺垫,直接抛出了这个突兀的问题。
这位从者正熟练地拆开冷冻御好烧的包装,还按顺序撒上调料,仿佛早就知道这户人家从未吃过的冷冻食品该如何处理。
面对我笃定的质问,他却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嘴角。
“哦?不枉本王给了你那么多提示,看来你总算找到答案了。”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远坂和伊莉雅都说过,圣杯系统里,不存在‘被召唤的从者从一开始就拥有肉身’的功能。可你却以真实的肉体形态出现。
其他事也一样。你之前给我做过早饭,那手艺绝不是新手能做到的。还有操作电视的细节、骑摩托车的熟练程度……甚至现在也是。一个五千年前的人,怎么会知道冷冻御好烧该怎么做?”
这正是决定性的证据。冷冻御好烧和只需加热的炒饭不同,制作时需要多道工序。
附赠的酱汁、蛋黄酱、海苔碎、鲣鱼片,不同厂商的解冻方法和添加顺序其实都有差异。
虽然包装上会写清楚做法,但这个男人连看都不看,就毫不犹豫地按正确顺序加好了配料。
无论吉尔伽美什多聪明,身为从者,他都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听到我的话,这个向来傲慢的男人竟难得地露出了一瞬间的错愕。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关键证据居然是这个!连我都没料到答案会是这个。原来如此,你要么是懂烹饪的行家,要么就是意外地敏锐啊。”
或许是我的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料,吉尔伽美什瞥了一眼刚拆开的海苔碎,突然肩头颤抖着笑了起来。
不知是什么事戳中了他的笑点,他一边用力拍着桌子大笑,一边把海苔碎和鲣鱼片溅得满桌都是——说实话,我真希望他能停下。
笑够之后,吉尔伽美什一口喝干了剩下的茶,将目光转向我。他嘴角还带着笑意,但那愉悦的神情,却与刚才明显不同。
“没错。我既是与你签订契约的从者,同时也不是这次被召唤的英灵。这具身体,是十年前——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被召唤的 Archer职阶从者。”
“果然是这样……难怪。就算圣杯系统再混乱,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 Archer啊。”
“正是。哼,今天我心情不错,就把这当作你找到‘有趣答案’的奖励吧——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吉尔伽美什用筷子戳着做好的御好烧,语气随意地说道,双眼却紧紧盯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他或许早就看穿了我提问的意图,也可能正在分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始终保持着“以我的行动为乐”的姿态。
“那我问你……首先,从‘起点’开始吧。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听听当时的事。”
“哦?你不先问现状,反而把目光投向过去?说说你的理由。”
“言峰说过,他是上一次圣杯战争的御主。脏砚也活了几百年了吧?肯定和上次战争脱不了关系。
你就不用说了,Saber也是上一次的参与者。还有那个红 A,说到底他就是未来的我……也就是说,我们都和第四次圣杯战争有关。
伊莉雅还提到,‘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是在第三次圣杯战争时被召唤出来的。
那它的影响应该从第四次开始显现。而且上次战争的最后发生了大灾难,这次第五次圣杯战争才会变得一团糟。
——这些线索都凑齐了,怎么可能是巧合?言峰和脏砚的阴谋、这次圣杯战争混乱的原因,追根溯源,肯定能回到十年前。我说得不对吗?”
我一边掰着手指列举疑点,一边说道。一两个疑点或许是巧合,但三四个就是必然,超过五个,基本就能确定是事实了。
现在的我们,既不清楚敌人的战力,也不了解他们的目的。在圣杯战争中,情报与战略的重要性,我早已深有体会。在这种状态下贸然开战,已经不是赌徒心态,而是自寻死路。
解开如今这片黑暗的钥匙,一定藏在十年前的过去里。而拥有这把钥匙的,除了亲身经历过第四次圣杯战争的“Archer”吉尔伽美什,再无他人。
“——原来如此。看来你总算学会把眼界放开阔些了。”
吉尔伽美什咧嘴一笑,那神情显然在说我的推测完全正确。
“也罢,反正打发时间正好。这第四次无聊的战争闹剧,就由本王亲口讲给你听吧。好好听着,杂种。
——当年召唤我的,是个叫远坂时臣的男人。”
“远坂?难道是……”
“没错。就是那丫头的父亲。女儿倒还有些可取之处,父亲却是个毫无趣味的家伙。”
十年前那场将冬木市变为火海的第四次圣杯战争,此刻正由亲历者亲口讲述。我听得入了迷,连刚解冻好的饭都忘了吃。
Saber,是众所周知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Lancer,是凯尔特神话中库?丘林的后辈,拥有俊美容貌的英雄——迪卢木多?奥迪那。
Rider,是人称亚历山大大帝的征服王——伊斯坎达尔。
caster,是童话“蓝胡子”的原型、堕落的英雄——吉尔?德?雷元帅。
Assassin,是中东暗杀教派的首领之一——“百貌哈桑”。
berserker,是亚瑟王传说中被誉为“最优秀骑士”的湖之骑士——兰斯洛特。
——而以Archer职阶被召唤的,正是人类史上最古老也最强的英灵、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名单里虽有几个我没听过的名字,但仅看那些熟悉的人物,就足以说明第四次圣杯战争的阵容丝毫不逊于这次第五次。
据说,这些英灵与各自御主的战斗,从开战起就陷入了极度混乱。
他的讲述中还提到了“王的宴会”这个我不太理解的词——当时包括 Archer在内的三位英灵齐聚一堂,涌来的 Assassin被 Rider一举击溃。
没过多久,caster不知发了什么疯,企图对平民进行无差别屠杀,最终被 Saber击败。紧接着,Lancer也被 Saber打倒。
不过 caster和 Lancer的败北,并非只损失了从者。他们的御主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杀。而犯下这些杀戮的魔术师,正是——
“——卫宫切嗣。你的养父,在里世界是个有名的佣兵。言峰绮礼,当年对那个男人相当执着。”
吉尔伽美什语气平淡地说着,描绘出的却是一个用炮火冷酷屠戮敌人、被称作“魔术师杀手”的形象。
这和我认识的切嗣截然不同——那个温和、总让人觉得有些靠不住的养父,我实在无法将他与“杀手”联系起来。
但曾作为切嗣从者的 Saber,之前虽说话有些含糊,却也描述过类似 Archer口中的印象。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那“养父曾是老练暗杀者”这难以置信的过去,恐怕确实是事实。
“听说 Lancer的御主是位优秀的魔术师,却被卫宫切嗣用相当卑劣的手段连同伴一起残忍杀害。
他只追求‘胜利’这一个结果,为此不择手段——看来当年 Saber的这位御主,对‘愿望机’有着极其强烈的执念。”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我小时候,曾憧憬过成为正义的伙伴。”
将敌对魔术师连同整栋大楼一起炸碎。
在公众面前,用狙击枪轰爆御主的头颅。
抓来人质要挟敌方御主,趁对方分神时让同伙开枪射杀。
从这位从者口中听到的切嗣的所作所为,既带着近乎恐怖分子的残忍,又透着“无论如何都要赢”的执念。
可我记忆中,切嗣临终前仰望远方星辰时,神情空洞得像具空壳,丝毫不见这般惨烈的戾气。
所以,他一定经历过什么。那个曾憧憬“正义伙伴”的人,究竟遭遇了何等毁灭性的打击,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执意要向圣杯祈求什么——
“那个男人,想必是抱着唯有依靠万能愿望机才能实现的悲愿吧。那不是关于个人如何生存的期许,而是对世界本身的宏大渴求。
但要推动世界变革,除了人类的恶意,再无其他动力。因此,他的手段终将导向自我毁灭。
到最后,卫宫切嗣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是他亲手让自己的从者毁掉了梦寐以求的圣杯。”
英雄王的嘲笑,究竟是针对谁?他那双深红色的眼眸中,似乎并非对某个特定个体的愤怒,而是透着对更广泛人群的鄙夷——
无论如何,我无法完全认同吉尔伽美什“唯有恶意能改变世界”的说法。
可与此同时,历史又给出了太多让我不得不点头的依据。
单说近现代,纳粹德国的大屠杀、震惊美国的“9?11”恐怖袭击——由人类恶意引发的社会动荡,早已多到列举不尽。
而这次圣杯战争,若发展到最坏的地步,恐怕会成为其中的极致。
毕竟,如今的圣杯,早已沦为人类恶性本身的容器。
Saber曾说过,她不清楚切嗣为何要毁掉圣杯……但或许,他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在圣杯战争的某个瞬间,洞悉了真相。
那个他不惜杀戮无数人也要夺取的“愿望机”,早已被恶意彻底浸染——对圣杯的期望越高,这份背叛带来的绝望就越是深重。
我所认识的切嗣,与十年前当事人描述的“魔术师杀手”之所以判若两人,答案恐怕就藏在这里。
一份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绝望——间桐脏砚、言峰绮礼,究竟想利用孕育出这份绝望的圣杯,犯下怎样的罪孽?
吉尔伽美什没有理会我的疑问,继续讲述着过往。
“这世界真是充满了讽刺。有人因愿望机而被击碎心愿,也有人因愿望机而寻得所求——卫宫切嗣这个人,似乎从骨子里就与言峰绮礼格格不入。”
“……你好像很了解那个神父。我听说你们曾是合作关系,但你的御主明明是远坂的父亲吧?”
话刚出口,我突然察觉到一丝违和。
我曾听说,远坂的父亲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就已去世。可根据刚才听到的内容,与他合作的言峰绮礼明明是最早失去从者的人,而远坂时臣身边,还有吉尔伽美什这位从者——而且并非失去记忆与力量的状态,而是全盛时期的英雄王。
按常理,言峰应死、远坂时臣存活才对,可现实却恰恰相反。
……等等,颠倒的或许不只是结果。说不定,御主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
“看来你想到了。没错,召唤我的人确实是时臣——但那家伙太过平庸,根本不配做我的御主。
言峰绮礼倒是个有点意思的男人。在他对时臣露出獠牙时,我便更改了契约。嘛,说起来,我也多少推波助澜了一把。”
这竟是如此颠覆认知的真相。
那个腐朽的神父,不仅背叛并杀害了自己的师父远坂时臣,还隐瞒了这一事实,堂而皇之地以远坂凛监护人的身份活到现在。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内心又有多肮脏,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可这个默许甚至促成这场背叛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到底,连背叛都能主动推动,他果然是那种会毫不犹豫抛弃御主的家伙吗——
“喂喂,别误会。时臣确实是个无趣的男人,但我吉尔伽美什,还不至于连对御主的基本道义都不顾。若他对我展现的忠诚是真心的,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远坂的父亲先背叛了你?”
“‘背叛’,指的是同怀一个目标,却在背后捅刀子。若从一开始目标就不同,那么迟早会走向冲突,这是必然。
那家伙将魔力作为贡品献给身为王的我,我则作为君主,向臣下时臣出借力量——我对此的认知是这样的。可时臣那家伙,却把我当成了‘从者’。魔术师召唤从者的真正目的,你刚从那个丫头那里听过吧?”
从者,不过是驱动圣杯的燃料。
或许是为了隐瞒这一事实,魔术师们才大肆宣扬圣杯“万能愿望机”的属性。
但圣杯的核心目的,其实是“抵达根源”。
远坂凛或许不知道这个真相,可她的父亲远坂时臣,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正是所谓的“阳奉阴违”。
想必在某个时刻,吉尔伽美什察觉到了圣杯战争的内幕,也看清了这位想将自己榨干的御主,于是便彻底放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