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将金辉洒在永冻城皑皑的积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微光轩院落内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底下略显粗糙的青石板。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焚香过后又经风雪洗涤的奇异气息。
陆烬立于院中,身姿比受伤前更显挺拔,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他闭着双眼,周身气息却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奔流不息的力量。
五曜境。
他细细体会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五脏蕴养的五气不再各行其是,而是在重塑后的道炉统御下,圆融流转,生生不息。真气磅礴了数倍不止,更为精纯,心念微动,温暖的力量便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笼罩了院落大半范围。以往强行催动“万家灯火”加持他人时的那种滞涩与沉重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的顺畅。
他伸出右手食指,心念集中于那缕新生的“红尘业火”。
一缕奇异的火苗悄然窜起,在他指尖静静燃烧。它没有寻常火焰的爆裂与张扬,色彩斑斓而内敛,核心温暖,边缘却仿佛折射着人间百态的光影。他目光落在院角那块用于测试力量的、半人高的玄铁桩上。
屈指一弹。
火苗轻飘飘地飞出,无声无息地落在黝黑的玄铁桩表面。
没有轰鸣,没有炽热的高温扩散。那缕火苗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渗透进去。下一刻,坚不可摧的玄铁桩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暗红色纹路,仿佛内部结构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根源处瓦解、净化。一阵微风吹过,偌大的玄铁桩竟如同沙垒般悄然崩塌,化作一滩细腻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灰烬,簌簌洒落地面。
站在廊下的谢知味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玉板差点脱手,他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扑到那堆灰烬前,指尖泛起灵光仔细探查:“能量反应消失!结构彻底崩解!非物理破坏,非元素湮灭……更近似于……规则层面的‘抹除’?目标指向性极强,只作用于承载物本身,对周围环境几乎零影响!这……这不符合现有能量守恒定律!”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玉板上疯狂记录,眼神炽热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赵红药抱着重剑,倚在门边,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火焰中蕴含的力量,对她这种锤炼肉身的武者同样具备致命的威胁。那并非纯粹的力量碾压,而是一种直抵心神、拷问本源的诡异力量,让她本能地产生警惕。
苍牙环抱双臂,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业力……果然是业火。触及因果轮回之力……人族,竟能走到这一步。”
陆烬自己也对“红尘业火”的威力感到心惊。这力量似乎对没有生命、没有“罪业”概念的实体同样有效,或许它焚烧的,是物体本身承载的“痕迹”或“存在意义”?其中的玄奥,还需日后慢慢探究。
他收敛心神,散去业火,转而催动“万家灯火”的本源力量。
温暖、祥和、令人心安的气息如水银泻地,瞬间铺满了整个院落。在这光芒笼罩下,赵红药连日守护积攒的疲惫仿佛被温水洗去,精神为之一振;谢知味焦躁的思绪平复了许多,演算速度似乎都快了几分;连苍牙都感觉周身萦绕的、属于北冥之地的刺骨寒意被驱散了些许,一种难得的、如同回到部族篝火旁的宁静感涌上心头。
“守护与审判,温养与净化……原来如此。”陆烬心中明悟更深。他的道,他的神通,因他的本心而衍生,并非单一属性。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肃穆。是时候尝试五曜境的另一项核心能力——凝聚法相。
他意念沉入道炉深处,引动那团混沌朦胧、蕴含着五曜光辉的本源力量。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一道模糊的虚影自他身后缓缓浮现、凝聚。
那并非传统认知中顶天立地的神魔之相,也非凶戾霸道的妖兽之形。它只是一个略显朦胧的人形光影,看不清具体面容,身披一件仿佛由无数细碎、温暖的光点编织而成的奇异长衣,衣袂飘飘间,隐约有山河虚影流转。它脚踏虚空,步伐沉稳,目光平和地望向远方,带着一种走过千山万水、看遍红尘悲欢的从容,以及一种扎根大地、守护身后一切的坚定。
“行者法相……”陆烬在心中默念。这法相没有迫人的威压,却自带一种坚韧不拔、与这片土地和其上生息的人们血脉相连的厚重意蕴。它与那尚未搭建、却已确定方向的“红尘通天桥”理念同源,是他自身道路在外界的显化。
法相初成,极为淡薄,维持它需要消耗海量的心神与真气。仅仅是凝聚了不到三息的时间,陆烬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体内真气飞速流逝,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立刻散去法相,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才重新站稳。
“看来,法相的凝练和运用,非一日之功。”陆烬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心中却并无气馁,反而充满了期待。这“行者法相”与他的道完美契合,其潜力,绝非眼前这点表象。
“陆烬!”赵红药见他身形不稳,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的手臂,眼中带着关切,“伤势未愈,不可勉强。”
就在这时,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一名身着风隼司普通军士服饰、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快步走进,恭敬地递上一枚烙印着隼鸟标记的金属卷轴和一封以暗红色火漆封口的信函。
“副指挥使大人,司主令谕。”
陆烬接过。金属卷轴是明面上的嘉奖令,擢升他为风隼司丙字营副指挥使,可独立领兵,并赏赐了一批灵石和疗伤丹药。
而那份火漆信函,入手冰凉,上面的暗红火漆如同凝固的血液。陆烬指尖微一用力,捏碎火漆,展开信纸。
上面只有司主那熟悉的、铁画银钩般的字迹,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玉简封印,触及魔神本源符文,强破则毁。暖阳谷三日战报,烈阳‘日曜卫’已抵前线,城防阵基受损超三成。军需调动,屡遭‘程序’拖延。树欲静,风不止。速稳境界,砥柱中流。”
陆烬指尖的真气微微波动,信纸边缘泛起一丝焦痕,又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抚平。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微光轩的院墙,望向北方天空。那里的云层,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厚重低沉。
“通知下去,”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清冷的院落中,“一个时辰后,丙字营所有队正,微光轩议事。”
“是!”那名风隼司军士凛然应诺,快步离去。
陆烬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同伴,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红尘业火”的余温,以及那“行者法相”沉甸甸的重量。
“风雨已至,我们没有时间慢慢休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