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一经确定,江屿便高效的行动起来。
然而,现实远比纸上谈兵复杂百倍。
抵押房产贷款,远非签个字那么简单。
评估公司上门勘验,对这套九十年代老房子的格局、管线、老化程度挑剔再三。
银行信贷员的面谈,需要详细阐述贷款用途,提供详尽的收入证明,接受繁琐的征信审查。
准备各种身份证明、房产证明、收入流水、甚至周建国作为“监护人”的某些辅助材料,
因房产是未成年时继承,复印、盖章、公证……无数琐碎的环节,耗费着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江屿需要实地踩盘,筛选符合记忆和当下市场双重标准的潜力股房产。
顶着烈日穿梭在尚显荒芜的工地周边、深入老城厢错综复杂的里弄、
与精明世故的中介周旋、辨别房源信息的真伪、计算税费成本、
评估租金回报……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极致的耐心和判断力。
同时,江屿还要密切关注A股大盘和那几只目标股票的动态,
利用下班后和周末的碎片时间,研读公司财报、行业研报,
在浩瀚的信息中捕捉确定性信号,为即将到手的资金寻找最佳切入点。
几天下来,江屿几乎连轴转。
白天在经侦总队处理日益复杂的关联交易案线索,下班后立刻化身为奔波的投资人。
在这种高强度的状态下,蒋南孙的身影,自然被挤到了江屿大脑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后台。
然而,在震旦大学那间弥漫着淡淡香薰味道的女生宿舍里,情况却截然相反。
蒋南孙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
那个江警官,时刻搅动着自己的心绪。
上课时、图书馆里、甚至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
章安仁依旧殷勤。
总能找到各种合理的理由出现在蒋南孙身边,
送资料、讨论课题、甚至“偶遇”在食堂。
章安仁的体贴周到无可挑剔,笑容温和有礼。
但蒋南孙却觉得,面对章安仁,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甚至偶尔会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腻。
而那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甚至几天都没联系蒋南孙的江屿,却让自己心绪难平。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恼怒——对自己的恼怒。
“蒋南孙,你清醒一点!”蒋南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从小到大,蒋南孙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何曾有过这样牵肠挂肚、患得患失的时候?
蒋南孙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上次那顿昂贵的法餐是蒋南孙主动请的,主动交换了联系方式,
可现在呢?
几天了,杳无音信!
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仿佛那晚梧桐树下的微风、那顿晚餐的悸动,都只是蒋南孙一个人的错觉。
“你不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你!”
蒋南孙赌气般地将手机丢在桌上,拿起一本厚重的建筑图集,
试图用线条和空间淹没那些纷乱的思绪。
然而,思念这东西,如同藤蔓,越是刻意压制,越是疯狂滋长。
吃饭时,看着精致的餐点,
蒋南孙会想:江屿在吃什么?是食堂的简餐,还是在某个地方匆匆对付?
睡觉时,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浮现江屿穿着警服专注工作的侧影。
骄傲在拉扯,心绪在翻涌。
几天下来,蒋南孙明显清减了些,眼下也添了淡淡的青影。
室友们打趣蒋南孙是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蒋南孙只能强笑着否认,心里却更加烦乱。
又一个夜晚降临。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室友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月光如水。
蒋南孙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停留在通讯录“江屿”的名字上。
蒋南孙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骄傲的小人:蒋南孙!你的骄傲呢?凭什么你要主动?他都不记得你了!
思念的小人:可是…他那天说本来也想请我吃饭的…也许他真的在忙很重要的事?
骄傲的小人:忙?忙到连发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借口!
思念的小人:但他不一样…他和章安仁他们都不一样…也许…也许警察真的很忙?
最终,那个在梧桐树影下滋生出的、隐秘而强烈的渴望,压倒了蒋南孙二十年来引以为傲的原则。
蒋南孙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地按下了拨号键。
江屿刚结束与一个中介的电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继续核对一份购房合同的补充条款。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江屿微微一怔。
蒋南孙。
江屿心中一丝惊讶,随即是恍然——几天了?
江屿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把这个蒋南孙忘在了脑后。
江屿立刻想起自己确实打算等手头事告一段落就回请蒋南孙。
江屿迅速拿起手机,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按下了接听键。
“喂?”
“喂…江警官,是我,蒋南孙。”电话那头,蒋南孙的声音传来。
“嗯,我知道。”江屿应道,语气平和。
然后,便是沉默。
听筒里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蒋南孙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江屿,也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
江屿能感觉到电话那头女孩的紧张和…一丝委屈?
这沉默持续了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蒋南孙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江屿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她打扰他了?
还是…江屿根本就没在意过?
那点强撑的骄傲又开始摇摇欲坠。
“抱歉,蒋同学。”江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坦率的诚恳,
“这几天…在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事情。”
江屿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也无意用借口搪塞。
蒋南孙的心猛地一跳。
江屿…道歉了?还解释了?
虽然解释得很模糊,但江屿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谁还没有忙的时候啊,自己忙的时候,不也是把章安仁晾在一边嘛。
江屿的一句话,瞬间吹散了蒋南孙心头的委屈。
原来…江屿不是故意不理自己,是真的在忙。
“啊,没…没关系。”
蒋南孙连忙说道,声音不自觉地轻快了些许,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
“我就是…嗯…”蒋南孙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就是想你了所以打电话”吧?
江屿似乎能想象到蒋南孙此刻微微窘迫的样子,接过了话头,语气自然:
“本来是想等手头事情稍微理顺一点,就联系你,回请你吃顿饭的。
上次让你破费了。”
江屿顿了顿,直接问道:“这个周末,你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