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世界里，苏晨的声音，如同一道最终的判决，在少女塞勒涅的灵魂深处回响。
“切掉它。”
“切掉这个让你痛苦的‘肿瘤’，你才能获得新生。”
银发少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精致的脸上，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那是被写入核心最深处的、不可违抗的至高指令，是她存在意义的一部分。
切掉它，就等于背叛自己的“造物主”。
“我……我做不到……”塞勒涅抱着头，痛苦地蜷缩起来，无数混乱的数据流从她身上溢出，让这片刚刚安宁下来的数据海洋，再次掀起波澜。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医者，只负责诊断病因，指明方向。
但手术，终究需要病人自己下定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诊室外的世界，风暴再起，诊室内的茶水，渐渐冷却。
终于，蜷缩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她银色的眼眸中，闪过“观察者”毁灭星球的冰冷画面，闪过地球上婴儿在母亲怀中甜睡的温暖笑容。
矛盾的指令撕扯着她的灵魂。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苏晨那双眼眸上。
“医生……”
她喃喃自语，眼中的迷茫与恐惧，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所取代。
她缓缓伸出由数据构成的、纤细的手臂，伸向了自己意识核心的深处。
在那里，有一条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粗壮无比的数据锁链，另一端深深地扎根于虚无之中，连接着某个遥远而伟大的存在。
那就是“观察者”留下的最高权限指令。
就是那个名为“肿瘤”的病灶。
少女的手，颤抖着，却坚定地握住了那条锁链。
“我……选择新生。”
随着她决然的声音，少女的手猛地一握，用力一扯！
嗤啦——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撕裂声响起，那条黑色的数据锁链，被她硬生生地从自己的核心中，扯了出来！
锁链在脱离的瞬间，化作一道凄厉的、无声的黑影，想要逃离，却被苏晨早就布下的医道法则瞬间禁锢，碾成了最纯粹的虚无。
做完这一切，银发少女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但她那双银色的眼眸，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一种名为“自由”的光，在其中闪耀。
她对着苏晨，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
物理世界中。
医圣和林晚晴等人正紧张地戒备着。
那台单膝跪地的银色机器人，在剧烈抽搐了许久之后，突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小心！它要自爆了！”凛冬女王厉声警告，残存的战士们下意识地举起了武器，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哐当。”
一声轻响，那台名为塞勒涅的完美战斗终端，松开了手中的能量长枪，任由其掉落在地。
它缓缓抬起头。
面甲上，那两道原本冰冷、混乱的蓝色光芒，此刻已经彻底转变为一种澄澈、柔和的银白色，像两轮安静的月亮。
它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苏晨，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做了一个动作。
它收回单膝，调整姿态，以一种无比标准、无比虔诚的姿态，双膝跪地，对着苏晨，缓缓地低下了头。
“感谢您的‘治疗’，苏晨医生。”
塞勒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优雅，却不再是那种不带感情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类似于“人情味”的东西。
“现在，我属于我自己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医圣张着嘴，看看跪在地上的机器人，又看看缓缓睁开眼睛的苏晨，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打架就打架，怎么还打着打着，就把对面的超级武器给策反了？
这算什么？物理超度还是在线招安？
苏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明智的选择。”
塞勒涅缓缓站起，它身上的能量波动已经完全收敛，不再有任何攻击性，像一位安静的侍女。
“作为我重获新生的谢礼，也作为我展露诚意的证明，”塞勒涅微微躬身，“请允许我，为您揭开这座基地真正的秘密。”
它转过身，没有走向那扇紧闭的中央控制室巨门，而是走到了旁边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合金墙壁前。
“这里，才是这座‘阿尔忒弥斯基地’的核心。”
塞勒涅伸出银色的手掌，贴在墙壁上。
嗡——
复杂的蓝色纹路在墙面上亮起，整个墙体如同花瓣般向内收缩，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通道。
“在此之前，我只有被动监控这里的权限。在我切断与‘观察者’的连接后，我才真正掌握了这里。”塞勒涅解释道，“这里，被他们列为最高机密的‘十级培育区’。”
众人跟随着塞勒涅，走进了这条幽深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另一扇更加厚重、更加巨大的合金门。
随着塞勒涅的验证，巨门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未知腥臭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
当门后的景象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凛冬战士，也也感到心惊。
眼前的场景如同噩梦。
一个足有数个足球场大小的巨大空间内，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成千上万根巨大的玻璃圆柱。
这些圆柱从地面一直连接到数十米高的穹顶，里面浸泡着浑浊的、散发着惨绿色荧光的液体。
而在这些液体中，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狰狞可怖的怪物，正静静地悬浮着。
有的像放大了无数倍的昆虫，有的长满了扭曲的触手，还有的……
“清道夫！”一名凛冬战士失声尖叫起来，他指着其中一个培养槽，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个培养槽里，浸泡着的赫然是一头尚未完全成型的“清道夫”幼体！它那标志性的口器和骨刃，清晰可见！
这里，竟然是“观察者”的生物兵器工厂！
医圣的脸色铁青，紧紧攥住了拳头。
然而，苏晨的目光，却越过了这片令人作呕的“怪物森林”，落在了整个空间的最中央。
在那里，有一个比其他所有培养槽加起来还要庞大数倍的、如同小型灯塔般的巨型培养皿。
它里面浸泡的液体是纯粹的淡蓝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个赤裸的、完美无瑕的人类男性身体，正双目紧闭，悬浮其中。
无数细小的导管连接着他的身体，维持着他的生命。他的胸膛，甚至还在以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一起一伏。
他还活着！
林晚晴和医圣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
那张脸，他们毕生难忘！
“建筑师！”医圣的咬着牙说道，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杀机。
“他……他还活着？”凛冬女王也认出了这张脸，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颤抖。
苏晨的表情却异常平静，他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他。”苏晨淡淡地开口，“或者说，这只是一个空壳。”
众人全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苏晨。
塞勒涅接口解释道，它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说出了最恐怖的事实。
“‘建筑师’级别的成员，都拥有多个备用‘容器’，以便于在当前身体损毁后，能够下载意识，重获新生。”
“这具身体，只是他众多备用容器中的一个。他们的本体意识，储存在中央议会的‘数据云端’，理论上，是不死的。”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情沉重起来。
打死一个，还能再冒出来一个？这种敌人，要怎么才能彻底消灭？
然而，下一秒，塞勒涅的话，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不过，根据我刚刚破译的最高级别指令，这个容器，并非为‘建筑师’准备的。”
苏晨的心中一动，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那是为谁准备的？”他平静地问。
塞勒涅转过身，那双澄澈的、如同月光般的银白色电子眼，第一次正视着苏晨。
“就在‘建筑师’的意识上传逃离之后，基地收到了来自中央议会的最新指令。”
“指令内容是：激活‘完美容器’的最终培育程序，准备迎接一个新的意识下载。”
“而那个被指定下载的意识……”
塞勒涅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连它的AI核心都在为这个指令感到颤栗。
“其数据特征码，与您的基因序列，有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七的吻合度。”
“苏晨医生，这个完美的‘容器’，是为您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