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雪地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谢珩坐在车厢角落,一手握着判官笔,另一只手正搭在薛明蕙的手腕上。她的脉搏微弱,指尖冰凉,呼吸几乎难以察觉。
冷十三骑马随行在后,身影隐没于风雪之中。出发前他曾低声道:“有人跟着。”话音未落,谢珩已将薛明蕙拉至车厢中央,自己挡在她身前,目光紧盯着车帘。
车厢内昏暗,唯有外头积雪反射的微光透入。薛明蕙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忽然轻咳一声。声音虽小,谢珩却立刻抬眼。
鲜血从她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殷红。她抬手想拭,却被谢珩按住。他取出一块白布递过去,她并未接,只是颤抖的手指指向车顶。
谢珩抬头望去。
血正沿着车顶的布幔缓缓流下,蜿蜒成一道弧线,形如山势。三个血点标示位置,箭矢方向散开,清晰得如同军报上的图示。
“左边……”她气息断续,“三个人……弓已拉满。”
谢珩不假思索,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用披风裹住两人。话音刚落,破空之声骤起。
第一波箭矢射穿车厢壁板,木屑四溅。一支箭钉入座位,离她肩头仅寸许之差。第二波紧随而至,马匹受惊嘶鸣,前蹄扬起,拉着马车猛然前冲。
“驾!驾!”车夫拼命拽缰,可路面结冰,马匹根本无法停步。车身剧烈晃动,眼看就要撞上崖边石栏。
谢珩一脚踢断缰绳,欲让马自行停下。然而车速太快,前轮撞击护栏的瞬间,整辆马车翻滚着坠向悬崖。
冷十三在后追赶,软剑一挥,截下两名黑衣人。他眼睁睁看着马车坠落,却无力回天。
崖畔风卷雪尘,漫天飞舞。
车厢内,薛明蕙被谢珩牢牢护在身下。他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下坠之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见他在耳边厉喝:“别动!抱紧我!”
她想开口,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溅在他颈侧。他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眼前天地颠倒。她看见天空忽而在上,忽而在下,接着是山壁飞速掠过。她的手猛地一抽,本能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我要死了……”她低声呢喃,“你走……别管我……”
“闭嘴!”他猛然转头,眼神凌厉如刀,“你不准死。”
她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涣散。身体不住发抖,唇色青紫。
谢珩察觉异样,右手猛地抓住崖壁一根藤蔓,试图减缓下坠之势。可力道太大,藤蔓应声断裂。他左肩重重撞上岩石,闷哼一声,手臂脱力,整个人再次下坠。
就在那一刻,他低头吻住了她。
唇与唇严丝合缝,毫无间隙。他的温度传到她冰冷的肌肤上,她身子微微一颤。他咬着她的唇,一字一顿地说:“别怕,我在。”
她睁大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睫毛轻颤,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他又吻了一次,更深、更重。随后松开,仍直视她的眼:“听懂了吗?我不让你死。”
她终于轻轻点头,手指慢慢收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料。
下一瞬,马车重重砸在崖底雪堆上,轰然炸裂。木板横飞,车轴断裂,积雪与尘灰冲天而起。
谢珩以背部承受了大部分冲击。他闷哼一声,右臂脱臼垂下,肩头渗出血迹。但他始终未曾松开环抱着她的那只手。
雪渐渐停了,四周归于寂静。
他倚靠着一块巨石喘息,低头看向怀中之人。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嘴角仍有血痕。他探她鼻息,虽极微弱,但尚存。
他掀开披风,发现她袖口的蓝布荷包缺了一角,只剩半截带子挂着。他认得这块布——昨夜她还用它包药粉,唯恐散落。
他将残布收进怀里,正欲起身,忽听得头顶传来脚步声。
几颗小石子滚落,砸在近处的雪地上。
有人下来了。
他强忍剧痛站直身体,手按腰间,却发现判官笔已不见。环顾四周,他拾起一根断裂的车梁木棍握在手中,挡在薛明蕙身前。
风穿过山隙,卷起地上零星的雪花。
他紧盯上方的黑影,声音沙哑:“谁?”
那人不语,继续缓步下行,脚步极轻,似有意放慢。
谢珩凝神注视,手臂绷紧。身后是万丈深谷,面前是未知来敌,怀中是命悬一线的女子。
他将木棍横于身前,两脚稳稳分开,立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