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集团少东家与沈氏千金的联姻，是当年初商界最引人瞩目的盛事之一。
婚礼选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其奢华程度堪称一场小型博览会。
水晶灯如同倾泻的银河，映照着满堂衣香鬓影。
这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每一句祝福里都可能裹着试探。
李哲穿着那身量身定制的新郎礼服，站在宴会厅入口，迎接络绎不绝的宾客。
他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的微笑，清隽阴柔的面容在精心打扮下更显突出，却也像一张精致脆弱的面具。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羡慕，有轻蔑，也有纯粹看戏的。
大哥李晟端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替他与重要人物周旋，仿佛李哲只是一个摆设。
父亲李雄辉和继母王美琳则与沈家父母站在一起，笑容满面，俨然是这场联盟最满意的促成者。
“恭喜啊，娶得沈家明珠，真是郎才女貌！”
“李氏和沈家联手，往后商界可要更热闹了！”
“李董，好福气啊，两位公子都如此出色！”
李哲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展示的商品，所有的价值都依附于“李家二少”和“沈家女婿”这两个头衔。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加密的手机被他留在了公寓。
此时此刻只有想想远在挪威的那个身影，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婚礼仪式繁琐而冗长。
在神父面前，他为沈月瑶戴上那枚象征枷锁的婚戒时，指尖冰凉。
沈月瑶穿着那身华丽至极的婚纱，她脸上带着标准的新娘微笑，眼神却格外疏离。
“我愿意。”
“我愿意。”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句毫无灵魂的誓言，在众人的注视下交换了戒指，完成了这场交易最关键的仪式。
终于熬到宾客散尽。
李哲和沈月瑶被送回了李家半山别墅那间精心布置的婚房。
房间里堆满了昂贵的礼物，鲜红的玫瑰散发着浓腻的香气，一切都透着刻意的喜庆。
门一关上，几乎是同时，两人脸上那副戴了整天的完美面具应声脱落。
沈月瑶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径直走到华丽的梳妆台前，动作干脆利落地开始拆卸头上繁复沉重的钻石发饰和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总算演完了，脸都快笑抽筋了，比连开三天国际会议还累。”
李哲沉默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镜中她卸去华丽妆容后，清丽不少的脸庞。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法律上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睡沙发。”
沈月瑶正取下一只长耳环，闻言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忽然嗤笑出声，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怕我非礼你啊？”
她转过身，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早已没了白天的骄纵：“李哲，收起你那副小媳妇样。实话告诉你，你以为我就很想嫁给你吗？”
李哲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直白。
沈月瑶走到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吧台边：“看着我这副大小姐做派，很讨厌吧？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自嘲“我原本想着，把自己弄得越讨人厌，你们李家说不定就知难而退了。可惜啊，”
“你大哥李晟精得很，他不敢娶我这种麻烦，就把你这块挡箭牌推了出来。”她耸耸肩，“而我爸，铁了心要搭上李家这艘大船。”
李哲震惊地看着她，一时无法消化这些话里的信息。
“别那么看着我。”沈月瑶喝了口水，“我跟你一样，恶心透了这种把婚姻当合同签的戏码。我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有想为之奋斗终生的理想，没时间也没兴趣陪你们演什么豪门情深、妯娌争斗的八点档。”
她走到李哲面前，眼神认真起来，“所以，李哲，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定个规矩。”
“什么规矩？”李哲下意识地问。
“人前，我们是恩爱夫妻，该演的戏一样不少，维护两家的体面。人后，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沈月瑶清晰地说道，“你的私事，我不管。我的生活，你也别过问。这间婚房，你愿意睡沙发也好，打地铺也罢，或者干脆另外找间客房，随你便。只要别让外面的人看出破绽就行。”
沈月瑶的话掷地有声，李哲却没来由地觉得压在心中的石头好像突然消失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他李哲从未想过，这场看似绝望的婚姻，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转机。
他看着沈月瑶，这个他原本以为难以相处的女人，此刻在他眼中竟显得有些可爱。
“谢谢你……”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月瑶也是愣住了。
“沈月瑶，真的……谢谢你。”李哲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下，眉宇间积郁多日的阴霾开始消散，“你不知道，你这些话，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沈月瑶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也露出略带揶揄的笑容：“行了，别矫情了。现在，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
“你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啊。”沈月瑶歪着头，“你这几天的样子，一看就是心里有人。”
“反正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说来听听？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沈月瑶大喇喇地躺在床上，撑着头看李哲，“那我先给你讲我的，你再讲你的。”
在李哲过往的人生里，他从未向任何人真正敞开过心扉，尤其是在李家的人面前。
不等李哲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沈月瑶谈到自己在美国求学时，如何一头扎进了实验室，与微生物和分子结构为伴。
谈到她如何顶着家族的压力，没有选择进入沈氏集团，而是自己拉投资、组建团队，成立了一家专注于新型生物材料研发的公司。
讲到实验取得突破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兴奋和成就感……
当她讲到自己热爱的事业时，整个人都在发光，眉飞色舞，眼神灼亮，与婚礼上那个空洞的美人判若两人。
此刻，面对这个刚刚与他达成“和平协议”的妻子，眼神清澈带着善意，对自己的事业万分赤诚的女人，李哲心中的防线悄然松动。
“我明天可以去挪威吗？”李哲鬼使神差地问道。
本来在等李哲绘声绘色讲自己事情的沈月瑶愣住，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哲有些手足无措。
沈月瑶笑完，趴在床上玩味地看着李哲：“好啊，你去挪威，我回美国。”
“记得别让外面的人看出破绽”沈月瑶对着李哲，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李哲脸上也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真实的笑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