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腾空。
失重感并未出现,舟体被一层淡青色的光晕包裹,平稳得如同行驶在镜面之上。
那些被选中、狂喜不已的矿奴,此刻都蜷缩在甲板的角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们敬畏地看着那名山羊胡管事,看着那两名神情冷漠的青云门弟子,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叶惊鸿站在船尾,看着下方迅速缩小的黑石废矿。
那片囚禁了无数下界强者的灰色疤痕,最终化作了大地上一道不起眼的褶皱。
他的内心,没有波澜。
离开一个新手村,进入另一个。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看什么看,土包子。”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是那两名年轻弟子中的一个,他抱着剑,斜睨着叶惊鸿,眼神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第一次坐云舟?别看太久,小心被罡风吹瞎了你的狗眼。”
叶惊鸿收回目光,没有回应。
另一个弟子嗤笑一声。
“师兄,跟一个劈柴的废人计较什么。管事说了,这家伙连一丝仙元力都修不出来,就是个干力气活的牲口,带回宗门也是扔去杂役院,一辈子见不到咱们的面。”
他们的对话没有丝毫遮掩。
甲板上,其他被选中的矿奴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原来是个真正的废物。
他们心中那点因为叶惊鸿被“破格”录取而产生的不平衡,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就算同样是被选中,人与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他们,是未来的青云门弟子。
而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劈柴的奴隶。
山羊胡管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叶惊鸿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行李。
云舟穿过云海。
下方的景物开始变得生机盎然。
不再是黑石废矿那般死气沉沉的枯黄,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翠绿山脉,以及蜿蜒如玉带的清澈江河。空气中的仙气,也逐渐浓郁了那么一丝。
终于,一片掩映在云雾之中的巍峨山门,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青云门,到了。
然而,云舟并未飞向那座气派的主峰,而是在山脉外围一个偏僻的山谷前,缓缓降落。
这里,就是杂役院。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仙鹤齐鸣。
只有一排排用最普通的山石和木料搭建的,简陋的院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柴火的烟气与牲畜的粪便味。
“你,以后就住这里。”
管事随意指了一间位于最角落,破败得仿佛随时会坍塌的茅屋。
“每天的工作,会有人告诉你。记住,这里是青云门,不是你们下界的穷乡僻壤。少看,少问,多做事。不然,你的下场会比在矿场里还惨。”
说完,他便带着其他被选中的矿奴,头也不回地驾驭云舟,朝着远方的主峰飞去。
那些人临走前投下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与庆幸。
叶惊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陈设简单到极致。
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木桌,以及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就是他在仙界的第一个“家”。
他没有在意环境的简陋。
他只是走到床边,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天道酬勤】系统,无声运转。
新的项目列表,在他神魂深处,缓缓展开。
【基础引气诀】的进度条,依旧是零。
他这几个月在矿场,将所有仙气都用于淬炼肉身,并未转化一丝仙元力。
但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山谷的仙气浓度,比黑石废矿高了数倍不止。
虽然依旧稀薄,但对于他那早已运转了亿万次的【基础引气诀】而言,无异于将一台超级引擎,从只能烧劣质煤油的环境,换到了能勉强供应上普通汽油的地方。
他开始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他只是在呼吸。
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呼吸,都与【基础引气诀】的运转节奏完美同步。
山谷中,那些游离的,肉眼不可见的仙气,开始以他所在的茅屋为中心,形成一个微不可察的,缓慢流动的气旋。
第二天,天还未亮。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新来的,出来干活!”
一个满脸横肉的杂役管事,踹开了叶惊鸿的房门。
他扔下一套灰色的粗布短打,一个水桶,一柄斧头,一把扫帚。
“你的活,就三样。”
“东山那口‘寒潭井’,每天挑满院里这三百口水缸。”
“后山那片‘铁心林’,每天砍够一千斤木柴,送到伙房。”
“最后,把整个杂役院的落叶,给我扫干净。一片都不能留。”
“做不完,没饭吃。”
说完,管事便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叶惊鸿拿起那套衣服,换上。
拿起水桶,走向东山。
东山的路,是崎岖的山路。
那口所谓的“寒潭井”,井水冰寒刺骨,且重逾精铁。寻常杂役,挑一担水上山,就要耗尽全身力气,歇上大半天。
叶惊鸿将两个巨大的木桶沉入井中。
水花翻涌,寒气逼人。
他提桶,上肩。
数百斤的重量,压在他的肩头,那根粗糙的扁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开始走。
一步,一步。
山路在他的脚下延伸。
他的步伐,从一开始的沉重,逐渐变得轻盈,稳定。
【叮!重复动作“挑水”一次,熟练度+1。】
【叮!重复动作“挑水”十万次,【基础挑水】技能提升,力量微弱增长,平衡感微弱增长,耐力微弱增长……】
他体内的【神级奔袭】,开始自发地解析这条山路的每一个坡度,每一块石头的最优落脚点。
他体内的【神级呼吸】,开始调整他的心跳与吐纳,让每一次能量消耗,都达到极致的效率。
三百缸水。
对于其他杂役,是足以让他们绝望的任务。
对于叶惊鸿,只是三百次重复。
当夕阳西下时,他已经站在了后山的铁心林前。
铁心木,仙界一种低等的灵木,质地坚硬,寻常刀斧难伤,是宗门伙房最好的燃料。
叶惊鸿拿起那柄卷了刃的斧头。
他看着眼前一棵合抱粗的铁心木,缓缓举起了斧头。
没有运转任何能量。
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劈砍的动作。
当!
一声脆响,斧刃与树干碰撞,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周围传来其他杂役压抑的嗤笑声。
叶惊鸿没有理会。
他再次举起斧头。
这一次,他握斧的姿势,他挥臂的轨迹,他腰腹发力的瞬间,都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却又无比精准的调整。
【神级刀法】的奥义,在这一刻,融入了这最朴素的劈砍之中。
“一”的至理,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是在用斧头劈砍。
他是在用“劈砍”这个概念本身,去切割眼前的“存在”。
【叮!重复动作“劈砍”一次,熟练度+1。】
他挥下了第二斧。
没有声音。
那柄钝斧,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坚硬的铁心木之中,直至斧柄。
切口光滑如镜。
周围的嗤笑声,戛然而止。
一千斤木柴。
对于叶惊鸿,只是一千次重复。
夜幕降临。
当所有杂役都已拖着疲惫的身体,沉沉睡去时。
叶惊鸿拿着那把破旧的扫帚,站在空旷的庭院里。
秋风卷起落叶,在地面上盘旋。
他开始扫。
扫帚在他的手中,没有扬起一丝尘土。
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清扫垃圾,而是在梳理这片天地的脉络。
【神级阵纹】的逻辑,让他轻易地掌握了风的流向,叶的轨迹。
【叮!重复动作“打扫”一次,熟练度+1。】
就这样。
日复一日。
挑水,砍柴,打扫。
这些在旁人眼中最枯燥,最卑贱的苦役,成了叶惊鸿最好的修行。
他的身体,在仙界法则的滋养下,在神级基础技能的千锤百炼中,发生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源自根源的蜕变。
他的皮肤,在寒潭井水的浸泡下,变得比玉石更加温润坚韧。
他的筋骨,在劈砍铁心木的震荡中,变得比仙金更加致密强悍。
他的力量,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悄然增长。
一个月后。
一名负责巡视杂役院的内门弟子,偶尔路过庭院。
他看到那个沉默的杂役,正在清扫落叶。
那名弟子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的神魂,传来一阵没来由的悸动。
仿佛前方那个正在扫地的凡人,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沉睡的太古凶兽。
他周围的空间,都因为他那看似寻常的动作,变得粘稠,沉重。
内门弟子皱起眉头,神识扫过。
空空如也。
对方的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仙元力波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错觉么……”
弟子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他没有看到。
在他转身之后,叶惊鸿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目光,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上。
他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越了仙界绝大多数专修肉身的体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