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紫檀佛珠散了一地,圆润的珠子滚过金砖,发出清脆的响,像断了线的玉泪。德妃扶住案几,指节泛白,耳边还回荡着小太监惊惶的禀报,字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甘肃镇…军粮大营…”她喃喃自语,指尖冰凉,“图里琛是老十四举荐的人…这把火…烧得好毒!” 烧的是军粮,毁的是十四的前程,最终要牵连的,怕是整个四爷党!
崔嬷嬷连忙捡起珠子,声音发颤:“娘娘,您别急坏了身子。老奴瞧着,那把火起得蹊跷,说不定…是八爷党自导自演,想栽赃给十四爷!”
“自导自演?”德妃冷笑,凤钗上的珍珠晃得人眼晕,“就算查出来是自导自演,那十万石军粮也回不来了!西北战事正紧,皇上最恨的就是军需出纰漏!老八这招,是要把老十四钉在耻辱柱上!”
她猛地起身,明黄色的宫装裙摆扫过炭盆,火星溅起又落下。“备轿!不,传我的牌子,我要去见皇上!”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十四被坑,更不能让老四好不容易拉拢的势力分崩离析。
“娘娘,”崔嬷嬷拉住她,“此刻去见皇上,怕是不妥。八爷刚和惠妃的人见过面,说不定…宫里早就布好了局,就等您自投罗网呢!”
德妃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头一凉。是啊,她怎么忘了,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陷阱。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去,给雍亲王府递消息,就说…西北失火,老八异动,让老四…速做准备!”
崔嬷嬷刚走,德妃就拿起那支百年老参,指尖抚过粗糙的参须。这是老四送来给玉儿补身子的,可现在,别说补身子,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她看着窗外的暮色,只觉得这紫禁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血腥味混着金疮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胤禛正用银簪挑开伤口的皮肉,脓血顺着簪尖滴落,在白纸上晕开朵暗红的花。苏培盛看得直哆嗦,手里的药棉掉了一地。
“主子,让奴才来吧!”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这样…奴才看着心慌!”
胤禛没抬头,银簪又往里探了探,挑出块细小的铁屑:“慌什么?这点伤,比当年在关外受的轻多了。”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就在这时,戴铎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封密信:“主子,永和宫的消息!”
胤禛接过密信,看完后,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玄色披风扫过案几,上面的密报散落一地:“甘肃镇军粮大营失火?老八和惠妃的人见过面?”
“是!”戴铎的脸色凝重,“消息刚从宫里传来,怕是…八爷党要动手了!”
胤禛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指节泛白。他就知道老八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敢动军粮!这是要逼反西北,动摇国本!
“备马!”他厉声喝道,伤口被扯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我要入宫见皇上!”
“主子,您的伤…”苏培盛急了。
“无妨。”胤禛的目光冷得像冰,“比起西北的十万石军粮,这点伤算什么?” 他必须赶在老八恶人先告状之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明皇上。
临走前,他看向案上那支裂了缝的乌木簪——是刚才从富察府那边取回来的,陈嬷嬷说玉儿受了惊吓,簪子也裂得更厉害了。他拿起簪子,指腹抚过裂痕,腕间的龙纹传来微弱的暖意,是明玉在担心他。
“告诉陈嬷嬷,”胤禛把簪子递给苏培盛,“让她好生照看格格,就说…我没事,让她放心。”
苏培盛接过簪子,看着主子带伤离去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块石头。这宫里的风浪,是越来越大了。
富察府的暖阁里,明玉正用银签挑着燕窝,燕窝的甜香混着药味,飘在空气中。陈嬷嬷刚把胤禛的话传到,她的心稍稍放下,却又提了起来。没事?在这种时候说没事,多半是有事。
“格格,您也吃点吧。”陈嬷嬷把一碗燕窝递到她面前,“今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得补补。”
明玉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上:“嬷嬷,你说…八爷党为什么要烧西北的军粮?” 这步棋太险,除非…他们有更大的图谋。
陈嬷嬷的脸色沉了沉:“老奴不敢妄议朝政,只是…听宫里的老人说,西北的兵权,一直是皇上的心头肉。谁要是敢动西北的军需,就是在老虎嘴里拔牙。”
明玉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划着,留下道浅浅的白痕。老虎嘴里拔牙…老八敢这么做,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她想起那枚裂了缝的乌木簪,想起胤禛带伤的手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嬷嬷,”她突然开口,“把那支金累丝嵌宝东珠金莲簪拿来。”
陈嬷嬷愣了愣,还是从妆匣里取出那支华美的金簪。簪头的东珠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像颗缩小的月亮。
明玉接过金簪,指尖抚过冰凉的东珠。这是皇上赐的,是恩宠,也是枷锁。但此刻,它或许能派上用场。“嬷嬷,你说…要是把这簪子送到十四爷府上,会不会…有点用?”
陈嬷嬷的眼睛亮了:“格格是说…让十四爷知道,皇上还是看重他们的?” 这金簪是皇上所赐,送到十四爷府上,就是个隐晦的信号。
明玉点点头:“十四爷是武将,最看重军功。军粮被烧,他心里肯定急。这簪子或许不能帮他破案,但至少能让他知道,有人在背后支持他,别乱了阵脚。”
陈嬷嬷连忙接过金簪:“老奴这就去办!让心腹悄悄送去,绝不会让人察觉!”
暖阁里只剩下明玉一人,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她拿起那枚裂了缝的乌木簪,指腹抚过裂痕。胤禛,你一定要平安。我们都要平安。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噼啪作响。远处的钟鼓楼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明玉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雍亲王府的灯还亮着,乾清宫的灯也亮着,八贝勒府的灯同样亮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图谋奔波,每个人都在这波谲云诡的棋局里,小心翼翼地落子。
而她这枚看似不起眼的棋子,或许,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乌木簪的裂痕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辉,那是灵泉的力量在慢慢修复它。就像她和胤禛,虽然身处险境,却总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们,砥砺前行。
夜色更深了,富察府的灯,也亮了整整一夜。